大麦在东北亚的传播：文化环境背景与时间序列分析揭示的农业扩散路径

本研究通过AMS 14C测年技术，首次系统揭示了大麦（Hordeum vulgare）在俄罗斯远东滨海边疆区的传播时间（不晚于公元前2世纪）与路径，提出其扩散与战国燕国东扩及气候冷干化事件相关，为理解东北亚农业文明交互与气候驱动的人类适应策略提供了关键证据。

　　

在广袤的东北亚地区，大麦和小麦作为西亚起源的农作物，其向东传播的历史一直是考古学和农业史研究的焦点。然而，相较于小麦在中国北方农业系统中的核心地位，大麦——这一更适应寒冷气候的作物——的传播路径和时间却长期被忽视。尽管先前研究揭示了大麦在青藏高原定居中的关键作用，但关于它如何抵达东北亚边缘地带（如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并融入当地农业系统的问题，仍存在巨大空白。更令人困惑的是，这一过程究竟是通过北方欧亚草原、朝鲜半岛还是日本列岛完成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文化和环境驱动力？

为解开这些谜团，由Christian Leipe领衔的国际团队在《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Reports》发表了一项突破性研究。研究人员采用加速器质谱（AMS）¹⁴C测年技术，对俄罗斯远东滨海边疆区11个考古遗址出土的13粒炭化大麦籽粒进行直接测年，同时结合跨贝加尔地区Xiongnu时期Ivolga遗址的6粒谷物样本（包括大麦、小麦和黍）的测年数据。通过系统分析这些直接年代证据与考古文化层序列、古气候记录的对应关系，重构了大麦在东北亚的传播时空框架。

2. 考古文化背景

研究区域在公元前1千纪经历了复杂的文化更迭。Yankovskaya文化（约公元前1000-前300年）人群以渔猎采集为主，辅以粟作农业；而Krounovskaya文化（约公元前400-公元1世纪）则代表首个全面农业社会，其作物组合包含粟、大豆和大麦。值得注意的是，Krounovskaya人群的铁器使用频率显著高于Yankovskaya人群，暗示技术传播可能伴随作物扩散。

3. 材料与方法

研究团队从滨海边疆区选取了13粒炭化裸大麦（Hordeum vulgare var. nudum）籽粒，涵盖Yankovskaya、Krounovskaya、Mohe文化至渤海国时期（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13世纪）的考古背景。同时，对Ivolga遗址Xiongnu时期的2粒裸大麦、2粒带壳大麦、1粒面包小麦（Triticum aestivum）和3粒黍（Panicum miliaceum）组合样本进行AMS测年。所有数据使用OxCal v4.4软件和IntCal20曲线校准，年代范围以95.4%置信区间表示。

4. 结果与解释

测年结果显示，滨海边疆区最古老的大麦样本（Malaya Podushechka遗址）年代为公元前355-前55年，与Krounovskaya文化出现时间吻合。而Ivolga遗址的大麦使用年代（公元前194年-公元117年）晚于滨海边疆区，排除了北方草原传播路径的可能性。更关键的是，日本列岛最早的大麦证据（北海道Hamanaka-2遗址，公元前375-前203年）与滨海边疆区年代重叠，但日本本岛可靠的大麦记录迟至公元5-8世纪才出现，表明大麦可能从大陆经滨海边疆区传入北海道，而非反向传播。

5. 讨论

5.1 早期大麦种植的驱动因素

考古证据链显示，大麦的传播与Krounovskaya人群的迁徙密切相关。战国时期（公元前475-前221年）燕国向辽东和朝鲜半岛的军事扩张（约公元前300年），可能迫使当地农民向东北迁移。这一过程恰与铁器时代冷期（公元前900-前300年）重叠——古气候记录显示，中国东北地区当时正经历显著降温干旱（如长白山四海龙湾湖泊花粉记录显示的夏季温度下降），促使农民选择耐寒的大麦品种。

5.2 作物选择的经济考量

基因研究表明，滨海边疆区和北海道的大麦属于非光周期敏感型，适合春播。裸大麦（占早期样本的100%）因其易脱粒、高营养的特性，明显优于带壳品种。这种作物组合的优化选择，反映了移民群体在陌生环境中的生存智慧。

6. 结论

该研究首次确立了大麦在东北亚传播的精确年代框架（公元前4-前2世纪），揭示其传播路径更可能通过辽东/朝鲜半岛而非北方草原或日本列岛。这一过程与战国燕国扩张引发的移民潮及铁器时代冷期的气候压力密切相关。研究成果不仅填补了欧亚大陆农业传播图谱的关键空白，更揭示了气候变化与政治动荡如何共同塑造古代人类的生存策略。值得注意的是，大麦的引入标志着滨海边疆区从单纯粟作向多元化农业系统的转型，为后续渤海国时期（698-926 CE）的农业繁荣奠定了基础。这项研究为理解东北亚文明互动提供了新的时空坐标，也启示我们：作物的传播从来不只是农业问题，更是环境压力与人类智慧交织的宏大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