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养老与机构照护：对老年人健康与福祉影响的实证比较研究

本研究聚焦人口老龄化背景下长期照护模式的选择难题。为比较居家养老与入住养老院对老年人健康及福祉的影响，研究人员利用法国CARE调查数据，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开展实证研究。结果显示：机构照护可显著降低死亡率、住院率和跌倒风险，改善自评健康(GIR评分)；但会负面影响情绪福祉，增加不幸福感、紧张感。非营利机构健康效益更优。研究为长期照护政策制定提供了关键证据，对完善"居家转型"(virage domiciliaire)政策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随着全球人口老龄化进程加速，如何为失能老年人提供适宜的长期照护(Long-Term Care, LTC)已成为西方社会的核心挑战。一方面，人均预期寿命延长导致老年人在生命后期可能面临部分或完全失能状态，需要正式或非正式照护；另一方面，正式照护服务成本高昂，给公共支出带来沉重负担，使得养老院等长期照护机构的准入受到限制。然而，正式照护提供方式如何影响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以及更广泛意义上的福祉水平，仍有待深入研究。

在这一背景下，Elena Bassoli、Mathieu Lefebvre和Jér?me Schoenmaeckers三位研究人员在《Social Science 》发表了创新性研究成果，通过严谨的实证分析比较了居住在养老院与居家养老的老年人在健康和福祉方面的差异。这项研究基于2015/2016年法国开展的"能力、援助与老年人资源"(CARE)调查数据，涵盖了10,628名居家老年人和3,262名养老院居民的大样本，并创新性地将调查数据与2021年人口普查的死亡率数据进行了匹配。

研究人员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PSM)这一准实验方法来克服选择偏差问题。该方法通过构建处理组(入住养老院)和对照组(居家养老)在年龄、性别、失能程度(GIR评分)、健康状况、非正式帮助可获得性和收入等特征上的可比样本，来估计养老院居住的平均处理效应(ATT)。研究还进行了敏感性分析和证伪检验以确保结果的稳健性。核心方法包括：使用Probit模型估计入住养老院的概率(倾向得分)；采用核匹配(Kernel Matching)方法进行个体匹配；通过模拟未观测混杂因素检验条件独立假设的敏感性；随机分配"伪处理"进行证伪检验。

研究结果揭示了养老院居住对老年人影响的复杂性：

在健康结局方面，研究发现养老院居住显著降低了死亡率。匹配分析显示，养老院居民比居家养老者多存活5-6个月(ATT = -5.994, p<0.01)。同时，养老院居住还降低了住院概率(ATT = -0.108, p<0.01)、跌倒风险(ATT = -0.120, p<0.01)和自评健康状况不佳的概率(ATT = -0.172, p<0.01)。

在福祉指标方面，结果却呈现相反趋势。养老院居民报告更高水平的不幸福感(ATT = 0.343, p<0.01)、缺乏放松感(ATT = 0.352, p<0.01)和紧张情绪(ATT = 0.308, p<0.01)，仅在悲伤情绪方面未见显著差异。

异质性分析揭示了不同群体间的差异影响。按年龄分组显示，80岁以下老年人在住院率和自评健康方面从养老院居住中获益更多；按性别分组发现，男性在死亡率、住院率和自评健康方面的改善效果更明显；按失能程度分组表明，GIR评分<5(符合长期照护福利资格)的重度失能人群从机构照护中获得的健康效益最为显著。

养老院所有权类型的影响尤为值得关注。研究发现非营利机构(包括私立非营利和公立机构)在健康结局方面的表现优于营利性机构。非营利养老院居民在住院率(ATT = -0.101 vs -0.054)、跌倒风险(ATT = -0.138 vs -0.071)和自评健康(ATT = -0.169 vs -0.150)方面都显示出更大程度的改善。机构间直接比较表明，营利性养老院在住院率(ATT = 0.070, p<0.01)和跌倒风险(ATT = 0.090, p<0.01)方面显著差于其他类型机构。

研究结论指出，养老院照护存在"健康-福祉权衡"：一方面提供专业医疗照护，带来确切的健康效益；另一方面可能限制个人自主性和社会整合，对情绪福祉产生负面影响。这种权衡在重度失能人群中尤为明显，他们虽然从机构照护中获得最大健康效益，但也承受着最大的福祉代价。

非营利机构表现更优这一发现具有重要政策意义，表明所有权结构通过资源配置、人员配备和照护理念等机制影响照护质量。营利性机构可能因利润最大化动机而采取成本削减策略，影响照护质量；而非营利机构更可能将资源再投资于改善照护质量、人员配备和设施条件。

本研究为正在进行的长期照护政策辩论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特别是法国2024年"重大年龄法"(Loi Grand Age)改革议程及相关讨论。研究建议政策制定不应仅关注照护服务的可及性扩展，还应重视生活质量的提升，包括加强居家照护服务、支持家庭照护者以及改善养老院的社会环境。

研究的局限性主要在于横截面数据无法捕捉福祉指标的动态变化，以及缺乏养老院质量直接测量指标(如人员流动率、患者-工作人员比例等)。未来研究可追踪养老院居民的长期轨迹，深入探索改善机构社会情感环境的干预措施，并进一步阐明非营利机构实现更优结局的具体机制。

这项研究不仅对法国具有直接政策意义，也为全球范围内面临类似老龄化挑战的国家提供了重要参考。研究揭示的在医疗监督与自主权之间的权衡、所有权结构对资源配置的影响等机制，是许多长期照护体系共同面临的问题。研究倡导的多维照护理念——平衡临床需求与老年人情感社会维度，为构建既能保障健康又能维护尊严的老年照护体系提供了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