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谱系与典型发展青少年的社交体验差异：基于性别视角的群体比较研究

本研究基于英国千禧年队列研究（MCS）第六轮数据，系统分析了自闭症（ASD）与典型发展（NT）青少年在社交体验上的性别差异。研究发现，自闭症青少年普遍报告更少的亲密朋友和更短的社交时间，其中自闭症男孩社交支持感更低，而自闭症女孩则表现出更高的社会疏离感（social alienation）。研究强调需关注自闭症青少年的性别特异性社交困难，并为制定针对性干预策略提供实证依据。

　　

引言

青春期是个体社交与情感发展的关键阶段，友谊在此时期具有特殊重要性。既往研究虽已提示自闭症（ASD）青少年与典型发展（NT）青少年在社交体验上存在差异，且自闭症女孩与男孩之间亦有不同，但尚无研究在具有人口代表性的样本中同时考察诊断状态与性别对社交体验的影响。本研究利用英国千禧年队列研究（Millennium Cohort Study, MCS）第六轮数据，旨在系统比较自闭症与NT青少年在多项社交体验指标上的性别差异。

自闭症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以社交沟通困难和重复性行为为主要特征。自闭症儿童普遍报告朋友数量少于NT同龄人，且友谊质量较低。这种现象部分归因于“双重共情问题”（double empathy problem），即自闭症与非自闭症个体在相互理解上存在同等困难。值得注意的是，自闭症个体的社交困难随年龄增长而加剧：自闭症幼儿并不比NT幼儿更孤独，但自闭症青少年却报告更高水平的孤独感。这可能与青春期友谊复杂性增加有关——青少年期友谊更强调情感支持与亲密关系，而童年期友谊更多以陪伴和共同游戏为基础。

既往研究多聚焦于男性占主导的样本，对自闭症女孩社交体验的了解十分有限。例如，关于自闭症青少年多与朋友进行游戏或体育活动的观察很可能源于男性主导的样本。而一般青少年研究中早已明确，朋友数量、活动类型和友谊定义存在性别差异。尽管早期理论认为自闭症女孩的社交行为更接近自闭症男孩而非NT女孩，但近来越来越多证据表明自闭症女孩在自由游戏中更靠近同伴，而自闭症男孩则更多独自玩耍。此外，自闭症女孩在社交理解和共情能力上显著高于自闭症男孩（虽仍低于NT女孩），这表明不能简单将从自闭症男孩中获得的研究结果推广到女孩群体。

自闭症女孩的社交困难可能因其更频繁的社会伪装（social camouflaging）行为而被低估，这种通过模仿他人行为来掩盖社交困难的策略，可能导致其社交困难被临床识别不足。与自闭症男孩相比，自闭症女孩表现出与NT女孩相似的社交驱动力，包括更强的社交动机和融入欲望。因此，自闭症女孩可能因社交沟通困难与强烈交友愿望之间的冲突而面临独特的社交挑战。

研究方法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英国千禧年队列研究（MCS），该研究追踪了约19,000名2000-2002年出生于英国四大地区的参与者。样本设计过度代表高儿童贫困地区和高少数民族人口地区，以增强样本代表性。第六轮数据收集时参与者平均年龄为13.7岁（范围13-15岁），共有11,714个家庭参与。最终分析样本包含11,482名具有社交体验数据的青少年。

自闭症诊断通过母亲报告“医生是否曾诊断孩子患有自闭症”确定，数据收集于5岁、7岁、11岁和14岁四个时间点。为确保诊断可靠性，自闭症样本包括至少一次报告“是”且此后未报告“否”的个体。

社交体验指标包括自报告的：拥有亲密朋友、与朋友相处时间、社交支持、社会疏离、友谊幸福感和是否有浪漫伴侣。心理健康通过父母填写的优势与困难问卷（SDQ）的多动和情绪问题子量表评估。言语能力通过词汇任务（Word Activity task）测量，作为智商的近似指标。

统计分析采用STATA 18.0进行。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EFA）识别社交体验的潜在维度，使用双因素方差分析（ANOVA）检验自闭症、性别及其交互作用对社交体验的影响，随后使用Tukey检验进行组间两两比较。调整模型控制了种族、父母教育、家庭结构和兄弟姐妹数量等混杂因素。

研究结果

样本描述性统计显示，参与者以白人族裔为主（79.5%），性别分布均衡，多数生活在双亲家庭（75.4%）。大多数青少年报告积极的社交体验，如拥有亲密朋友、经常见面、感到社交支持和有人可依靠。大多数人也表示从未被欺凌，不感到孤独或不被爱。

探索性因子分析提取出两个主要因子：“社交支持”（包括感到安全支持、有人可依靠、分享烦恼和感到亲密）和“社会疏离”（包括被欺凌、网络欺凌、感到孤独和不被爱）。缺乏亲密朋友、没有浪漫伴侣和对朋友不满意未能成功加载到任一因子，因此作为独立结果进行分析。

组间比较显示，除浪漫伴侣外所有社交体验变量均存在显著组间差异。自闭症青少年比NT青少年报告更少的亲密朋友和更少的社交时间。具体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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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闭症男孩比NT男孩和NT女孩感到更少的社交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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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闭症女孩比所有其他组（NT男孩、NT女孩和自闭症男孩）感到更高的社会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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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闭症男孩和女孩都比NT同龄人更缺乏亲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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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组自闭症青少年都比NT同龄人花费更少时间与朋友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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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自闭症男孩比NT儿童对友谊更不满意

值得注意的是，NT女孩虽然拥有更多亲密朋友，但比NT男孩报告更高的友谊不满和社会疏离。在调整多动和情绪问题后，所有女孩都比男孩感到更社会疏离，但自闭症女孩比所有男孩群体（包括自闭症男孩）社会疏离感更高的发现保持不变。

讨论

本研究首次在人口代表性样本中同时考察诊断状态和性别对青少年社交体验的影响。研究发现自闭症青少年普遍报告更负面的社交体验，但具体困难表现存在性别特异性：自闭症男孩主要缺乏社交支持，而自闭症女孩则体验更严重的社会疏离。

NT青少年的性别差异也值得关注：NT女孩虽然拥有更多朋友，但比NT男孩更不满意友谊且更感社会疏离。这可能反映了男女友谊性质的差异——男孩友谊多基于共同兴趣和活动（如运动、视频游戏），而女孩友谊更注重交谈和情感支持。女性友谊中更常见关系攻击（如八卦、排斥和控制行为），这可能贡献了更高的社会疏离感。

自闭症男孩社交支持较低可能源于“双重共情问题”与男性友谊特点的交互作用。男性友谊通常较少情感亲密，更多围绕娱乐活动，这可能使自闭症男孩在建立支持性关系上面临特殊挑战。相反，自闭症女孩的高度社会疏离可能反映了其与NT女孩社交互动的特殊困难。尽管女性友谊提供更多支持，但其复杂的社会动态（包括关系攻击）可能对自闭症女孩构成更大挑战。社会伪装行为虽然帮助表面适应，但可能导致真实亲密感缺乏和情感孤独。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社交支持与社会疏离并非简单的反向关系。自闭症男孩感到较少支持但不特别疏离，而自闭症女孩感到高度疏离但不特别缺乏支持。这提示社会疏离是一种独特的负面体验，不能简单归因于支持缺乏。这种分离现象在女性友谊中可能更为常见。

调整多动和情绪问题后，NT女孩比自闭症男孩感到更社会疏离，但自闭症女孩比所有男孩群体疏离感更高的模式保持不变。这表明社会疏离是女孩（无论诊断状态）的常见体验，不能完全由女孩更高的内化问题解释。这一发现反驳了自闭症女孩社交特征更接近自闭症男孩而非NT女孩的早期假设，强调性别对社交体验的强烈影响。

研究意义与局限

本研究结果对临床实践和研究具有重要启示。首先，强调需要性别知情的干预措施，特别针对女孩的社会疏离感（如关系冲突解决培训）。其次，应促进自闭症与NT儿童间满意友谊的发展，包括提高对“双重共情问题”的认识和双向责任。临床评估应全面考察社交支持和社会疏离等多个维度，因为 adequate 社交支持并不保证缺乏社会疏离。

研究局限包括横断面设计无法推断因果关系，特别是在解释心理健康调整模型时（社交体验困难可能导致情绪问题）。浪漫关系无组间差异可能反映14岁年龄过早。样本选择性（仅包括完成社交测量者）可能影响结果推广。缺乏全面智商测量（仅词汇任务）也是限制。

未来研究应探索这些社交差异出现的发育时间点，追踪其向成年期的发展轨迹，考察社交体验对心理健康的不同影响路径，并比较社交支持与社会疏离对自闭症和NT男女青少年幸福感的独立贡献。

结论

青少年社交体验存在由自闭症和性别共同决定的多重差异。自闭症青少年报告更少亲密朋友和更少社交时间。自闭症男孩特别缺乏社交支持，而自闭症女孩体验更严重的社会疏离。所有女孩都比男孩更感社会疏离，即使控制多动和情绪问题后亦然。仅自闭症男孩对友谊更不满意。浪漫关系无组间差异。这些发现强调需要针对自闭症青少年性别特异性社交困难的识别和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