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下英格兰青年不稳定就业的心理适应机制：基于工作心理学理论（PWT）的质性纵向研究

本刊推荐：本研究采用质性纵向研究（QLR）设计，以工作心理学理论（PWT）为框架，深入剖析了21名英格兰青年在不稳定就业（precarious work）背景下应对新冠疫情的生存策略与意义建构过程。研究发现，职业适应性（career adaptability）、工作自主感（work volition）、社会支持（social support）与批判意识（critical consciousness）可作为缓冲不稳定性的关键心理因素，但PWT理论对反思性（reflexivity）在主体性建构中的复杂作用解释力有限，为青年就业政策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新冠疫情下英格兰青年不稳定就业的心理图景：基于工作心理学理论的深度解析

研究背景与理论框架

青年群体在不稳定就业中始终占据过高比例，尤其易受劳动力市场冲击的影响。新冠疫情作为重大经济震荡事件，导致英格兰青年就业市场急剧萎缩——2020年2月至2021年8月期间，16-24岁青年占就业总下降量的46%（Williams et al., 2021）。工作心理学理论（Psychology of Working Theory, PWT）为此现象提供了创新性分析框架，该理论强调经济约束、工作自主感、边缘化与职业适应性四大核心预测因子，并通过经济条件、主动人格、批判意识与社会支持等调节变量影响体面工作（decent work）的实现。

本研究聚焦PWT理论中三大人类需求模型：生存与权力需求（通过工作获取生存资源与控制力）、社会联结与贡献需求（建立社会关系与集体归属感）以及自我决定需求（获得自主权与能力感）。基于此提出两大研究问题：不稳定工作情境中青年需求满足程度如何？青年如何对不稳定就业进行意义建构？

方法论创新：质性纵向追踪

研究采用质性纵向研究（Qualitative Longitudinal Research, QLR）设计，于2021年3月（全国封锁期）和9月（经济复苏期）对21名18-30岁英格兰北部城市青年进行两轮深度访谈（共40场）。样本涵盖零售业、酒店业、艺术行业等不稳定就业高发领域，包含8名大学毕业生、9名在职学生与4名中等教育学历者。采用反思性主题分析（reflexive thematic analysis）方法，通过NVivo 12软件进行跨案例与历时性编码，既保持对PWT理论的演绎分析，又允许归纳性主题自然浮现。

职业适应性与时空不确定性

研究发现职业适应性（career adaptability）的四个维度——关注（concern）、控制（control）、好奇（curiosity）与自信（confidence）在疫情期间呈现显著分化。时间景观（timescapes）的破碎化导致青年陷入"持续当下"（continuous present）状态（Bone, 2019），典型如心理学毕业生Lauren的表述："展望未来令我恐惧……疫情期间毕业的经历深深影响了我"。尽管第二波访谈时经济条件改善，自雇摄影师Khaleel仍将未来安全感从20%仅提升至37%，反映深层不确定性持续存在。

控制维度呈现矛盾图景：酒店业学生Nina通过"留学年"重获掌控感，强调"我知道自己想走的路"；而零时工Tom则因无法自主安排休假而陷入困境："他们不让我请假，因为没有替代人手"。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参与者表现出公开希望与私下焦虑并存的"残酷乐观"（cruel optimism, Berlant, 2011），如护理员Alice边哭诉工作强度边强调"这一切都值得"，折射出Kesisoglou等人（2016）提出的"努力主体"（effortful subjects）困境。

社会支持作为关键缓冲机制

社会支持（social support）被证明是职业适应性的重要催化剂。商业顾问的精准指导（Khaleel形容"敏锐如钉尖"）、雇主的情感智能沟通（Amy的经理）以及公共就业服务（如KickStart计划）都有效缓解了不确定性冲击。家庭支持尤为关键——五名参与者通过重返家庭住所降低生活成本，而无家庭安全网的个体则面临更大风险。

批判意识与身份建构博弈

工作自主感（work volition）与批判意识（critical consciousness）的交互作用揭示了青年意义建构的复杂性。研究者识别出四种典型应对策略：

1. 1.

   投身不稳定职业：艺术工作者普遍将行业不稳定性内化为"非正式工作"身份，音乐人Simone坦言："你的自我与创作紧密相连，被禁止创作等于摧毁脆弱的心灵栖息地"

2. 2.

   权衡工作要素：化学毕业生Rosalind经历六个月滚动合同后终于获得永久职位，坦言"每月续约制严重影响住房租赁"

3. 3.

   适应过渡选项：环境专业Tom被迫从事护理工作，最终通过相关实习重返本行，笑称"现在竟为拥有养老金岗位而兴奋"

4. 4.

   resigned disengagement：福利系统出身的Cherelle秉持"反工作"立场："工作从未带给我积极的身心发展……我愿永远不再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参与者普遍展现对劳动力市场不公的批判反思（critical reflection）——包括拖欠 freelance 薪酬、缺乏病假福利等剥削现象，但无人参与工会或集体行动（critical action），政治效能感（political efficacy）显著缺失。这种"意识-行动悖论"暴露了PWT理论中批判意识概念的局限性。

理论突破与政策启示

本研究证实PWT理论在分析需求满足（RQ1）方面的有效性：职业适应性与工作自主感通过社会支持网络部分补偿了生存需求与社会联结需求的缺失；艺术工作者通过创作价值实现自我决定需求，护理人员通过社会贡献获得意义感。然而该理论难以充分解释意义建构的复杂性（RQ2）——尤其是反思性（reflexivity）在主体性形成中的核心作用。

研究建议PWT理论需与Archer（2007）的反思性理论相结合，关注青年如何通过"内部对话"协调个人愿望与社会约束。政策层面应重点建设：① 精准化就业支持服务，提升顾问专业性与共情能力；② 强化心理健康支持，特别针对已有心理状况的弱势群体；③ 推动行业联盟建设，破解"个体化抵抗"困局；④ 将临时性支持措施（如企业津贴计划）转化为长效机制。

本研究存在两项局限：追踪时间较短未能观察长期不稳定性影响；样本教育背景偏高限制了结论普适性。未来研究应深入探索反思性与工作身份的交互机制，以及如何将批判意识转化为有效的集体行动，为构建抗逆性青年就业生态系统提供理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