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伴侣中的精神病态特质与关系满意度：基于二元互动模型（APIM）的深度解析

本研究采用行动者-伴侣相互依赖模型（APIM）探讨了85对异性恋伴侣中自我与伴侣报告的精神病态特质（人际操纵、冷酷情感、不稳定生活方式、反社会倾向）对关系满意度的影响。结果显示，高精神病态特质与低关系满意度显著相关，尤其当个体感知伴侣具有较高精神病态特征时，自身满意度明显降低。研究强调了伴侣感知在精神病态特质与关系动态中的关键作用，为临床评估与伴侣干预提供了重要依据。

　　

引言

人格特质显著影响个体在人际互动中的行为模式及关系特征，尤其与关系满意度密切相关。既往研究表明，宜人性、尽责性、情绪稳定性等大五人格特质以及特质情绪智力与关系满意度呈正相关，而精神病态（Psychopathy）作为适应不良的人格特质集合，则对关系质量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精神病态在临床概念上包含四个核心特质维度：人际操纵（Interpersonal Manipulation, IPM）、冷酷情感（Callous Affect, CA）、不稳定生活方式（Erratic Lifestyle, ELS）及反社会倾向（Antisocial Tendencies, AT），其中IPM与CA构成因子1（人际-情感缺陷），ELS与AT构成因子2（社会越轨行为）。

尽管精神病态并非性别特异性构念，其在男性中的研究历史更为悠久，患病率也较高，这可能与男女在特质表现上的差异有关。例如，冲动、反社会等行为在男女中的诠释与表现方式不同，现有评估工具或未能充分捕捉女性精神病态特质的特征。无论性别差异如何，精神病态特质所涵盖的对抗性、低情绪智力、冷酷性及低利他性等，均对人际关系构成显著威胁。

精神病态特质与关系质量

高质量亲密关系与更好的健康状况及幸福感密切相关，而不良关系则可能导致幸福感下降及抑郁风险增加。具有高水平精神病态特质的个体更倾向于短期关系，更容易发生关系破裂与离婚。此外，这类个体还表现出性行为杂乱、性胁迫倾向强、出轨概率高、关系承诺度低、依恋风格焦虑或回避等特点，甚至更容易出现伴侣暴力行为。不过，也有研究表明，某些女性在短期约会情境中可能觉得具有精神病态特质的男性更具吸引力，尤其是当她们自身也具有类似特质时。

另一方面，婚姻等长期关系可能对某些精神病态特质的负面影响起到保护作用，例如结婚可降低年轻男性的反社会与犯罪行为。然而，由于精神病态特质同样关联于关系质量下降与家庭暴力增加，深入理解伴侣间与这些特质相关的动态机制，对临床评估、治疗及公共健康均具有重要意义。

伴侣感知在关系中的作用

个体可能有动机掩饰或操纵伴侣对自身不良特质的认知。因此，本研究引入“实际相似性”（Actual Similarity）、“知觉准确性”（Perceptual Accuracy）与“知觉相似性”（Perceptual Similarity）三个概念，以探讨伴侣间对特质的感知差异。一般来说，伴侣间实际人格特质的相似度较低，而彼此感知的准确性与相似性则处于中等至较高水平，这意味着伴侣能够相对准确地评估对方，其评价在临床评估中可能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尤其当个体可能歪曲自我报告时。

行动者-伴侣相互依赖模型（APIM）

浪漫关系涉及双方相互依赖的认知、行为与情感，因此必须采用能够处理非独立数据的模型进行分析。行动者-伴侣相互依赖模型（Actor-Partner Interdependence Model, APIM）能够同时估计个体自身特质对结果变量（行动者效应）以及其伴侣特质对结果变量（伴侣效应）的影响。在二元模型中，行动者效应指个体自我评定的特质与其自身关系满意度之间的关联，而伴侣效应则指个体自我评定的特质对其伴侣关系满意度的影响。

以往针对“黑暗三联征”（Dark Triad）的研究中，关于精神病态特质与关系满意度的关联结果不一：部分研究发现显著的伴侣效应而行动者效应不显著，也有研究未发现直接关联。本研究尝试弥补这一研究空白，专注于多种精神病态特质维度，并采用包含自我与伴侣报告的完整APIM框架进行分析。

研究目的与假设

本研究旨在通过APIM模型，探讨男性和女性对自身及伴侣精神病态特质的评价如何影响关系满意度。我们预期，无论性别，对伴侣精神病态特质评价更高者，其自身关系满意度更低。同时，所有精神病态特质维度均与关系满意度负相关，其中人际-情感维度（IPM与CA）的负面影响预计更为一致。

方法

参与者

研究招募了85对异性恋伴侣（N=170），入选标准包括年满18岁、处于恋爱关系至少四周、双方均参与研究且熟练掌握荷兰语。最终样本平均年龄男性为24.0岁（SD=6.5），女性为22.9岁（SD=5.8），关系平均时长为45个月。大多数参与者为学生或全职工作者，自评为中产阶级，70%的伴侣并未同居。

测量工具

采用自评精神病态简版量表（Self-Report Psychopathy-Short Form, SRP-SF）评估自我与伴侣的精神病态特质，该量表包含29个项目，分为IPM、CA、ELS和AT四个子维度，采用5点李克特量表评分。同时编制了伴侣版本（SRP-PV）以获取参与者对伴侣的评估。关系满意度则通过关系评估量表（Relationship Assessment Scale, RAS）进行测量，共7个项目，亦采用5点计分。

程序与数据分析

数据通过在线调查收集，使用R语言lavaan包构建APIM模型。由于数据违反正态分布假设，分析采用最大似然稳健估计（MLM）及Bootstrap置信区间。此外，还进行了统计功效分析，结果显示样本对中等效应以下的检测能力有限，因此重点放在效应大小与模式上。

结果

初步分析

除AT子维度因信度较低（Cronbach’s α < .20）被排除外，其余量表内部一致性良好（α = .67–.88）。男性在SRP总分、IPM及CA上的自评得分显著高于女性。相关分析显示，几乎所有自评与伴侣评定的精神病态特质均与RAS得分呈负相关。

实际相似性、知觉准确性与相似性

实际相似性相关系数较低（r = .13–.21）且不显著，表明伴侣间自身特质并不相似。而知觉准确性（r = .24–.66）与知觉相似性（r = .39–.66）均达到中等至高度相关，说明伴侣能够相对准确地感知对方特质，且个体倾向于认为伴侣与自身具有相似特质。

APIM模型分析

APIM分析显示，对伴侣的高精神病态特质评分 consistently 与个体自身较低的关系满意度相关（行动者效应），效应值介于小至中等之间。自评IPM较高者也报告了更低的自身关系满意度。此外，伴侣评定CA较高时，对伴侣的关系满意度也存在中等程度的负面影响（伴侣效应）。值得注意的是，女性自评CA较高反而与男性关系满意度呈正相关，这一发现与预期不符，可能与性别刻板印象或特质表现差异有关。

讨论

精神病态特质的性别差异与伴侣感知

本研究再次验证了男性在精神病态特质上得分更高的现象。有趣的是，无论男女，对伴侣的特质评价均低于伴侣的自我评价，这可能反映了伴侣眼中的“积极偏见”，或个体在低风险情境（如问卷调查）中更愿诚实报告自身特质。知觉准确性较高表明伴侣报告在补充自我报告时具有潜在临床价值，尤其当自我报告真实性存疑时。

APIM模型下的特质与满意度关联

结果支持了精神病态特质对关系满意度的广泛负面影响，即使在亚临床水平上亦然。其中，人际-情感特质（IPM与CA）的负面影响最为显著，这与一般人格研究中“疏离”特质对关系的破坏作用一致。而ELS的关联相对较弱，可能因为冲动与刺激寻求在关系初期被视为“有趣”，随时间推移才逐渐显露出负面影响。

研究意义与未来方向

本研究强调了在评估精神病态特质时纳入伴侣报告的重要性，尤其在司法风险评估或伴侣治疗中。未来研究应扩大样本多样性，纳入更长关系持续时间及同居伴侣，并探索特质相似性对关系质量的影响。纵向设计将有助于揭示特质与满意度之间的因果关系及随时间的变化模式。

局限性与改进

本研究样本较年轻、关系时间较短，且排除了AT子维度，可能限制结果的普适性。此外，SRP-PV的信效度尚未经过充分验证，未来需进一步检验其心理测量学属性。尽管如此，本研究为理解亲密关系中复杂的人格动态提供了有价值的角度，并凸显了二元数据分析在临床与研究中的应用潜力。

结论

本研究通过APIM模型揭示，自我与伴侣感知的精神病态特质对关系满意度具有显著且复杂的行动者与伴侣效应。即使处于亚临床水平，这些特质仍可对关系质量产生深远影响。未来研究应继续探索伴侣评价在人格评估中的增量效度，并深入解析不同特质维度在关系中的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