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瘾的“强迫性脑疾病模型”降低问题性饮酒者戒断信心：一项关于认知伤害的实证研究

本研究探讨成瘾的强迫性脑疾病模型（cBDMA）对饮酒者行为干预信心的影响。通过在线视频框架实验，发现cBDMA宣传会显著降低中高风险饮酒者的戒断自信心（OR=0.443-0.465），印证了“认知伤害假说”。该研究为成瘾理论的公共传播策略提供了关键实证依据，提示需警惕科学叙事对临床效果的潜在负面影响。

　　

在心理健康与成瘾研究领域，关于成瘾本质的理论争论已持续数十年。一方是以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NIDA）为代表的“强迫性脑疾病模型”（compulsive Brain Disease Model of Addiction, cBDMA），强调成瘾是毒品诱导的脑功能异常导致的强迫性行为；另一方则主张成瘾是“价值选择行为”，受社会环境和个人决策影响。这两种理论不仅塑造了科研方向，更通过公共传播影响着数百万成瘾者的自我认知与康复信心。

然而，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担忧：科学理论在争夺学术话语权的过程中，是否可能对公众产生意外的认知伤害（epistemic harm）？特别是当cBDMA强调“脑功能损伤”、“不可控性”和“遗传风险”时，是否会削弱成瘾者改变行为的信心？尽管此前有两项初步研究提示这种可能性，但证据薄弱且存在方法学局限。为此，由Yihao Liu和Lee Hogarth领导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精心设计的在线实验，成果发表于《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ental Health and Addiction》。

研究人员采用在线视频框架实验设计，通过Prolific平台招募1204名英国每周饮酒者，按酒精使用障碍识别测试（AUDIT）分为低风险、有害饮酒和依赖饮酒三组。参与者被随机分配观看三段2.5分钟视频：NIDA主任Nora Volkow博士讲解cBDMA的理论、心理学家Marc Lewis教授阐述成瘾的价值选择模型，或作为对照的英国地理介绍视频。随后通过Likert量表和有序分类量表测量参与者对视频内容的认同度、情感反应、戒断欲望及自信心等指标。数据分析采用方差分析（ANOVA）和有序偏差分析（ANODEV），以比值比（OR）和部分η2（η_p²）评估效应大小。

主要发现

理论认同与情感反应

参与者对cBDMA视频的认同度显著高于选择理论视频（OR=1.095），但同时认为该视频内容更令人不适（OR=1.997-2.297）。这种“真实但令人不安”的反应模式与患者接受负面医疗诊断时的心理矛盾相似，提示cBDMA叙事虽具科学权威性，却可能引发消极情绪反应。

戒断欲望的差异响应

低风险饮酒者在观看两种成瘾理论视频后均表现出更强的戒断欲望（较中性视频OR=1.780-2.691），而中高风险饮酒者未出现显著差异。研究者推测，低风险群体可能对预防性信息更敏感，而已有成瘾问题的群体可能对劝诫信息产生心理抵抗或习惯化反应。

关键信心指标验证

研究核心发现在于：有害饮酒者和依赖饮酒者在观看cBDMA视频后，其戒断自信心显著低于观看选择理论视频的组别（OR=0.443和0.465）。具体而言，cBDMA框架使有害饮酒者选择高信心选项的几率降低55.7%，依赖饮酒者降低53.5%。这一结果直接支持了“认知伤害假说”，即强调成瘾的生物学不可控性会削弱患者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

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通过严谨的在线实验证明，成瘾的强迫性脑疾病模型（cBDMA）的公共传播可能对中高风险饮酒者产生认知伤害，显著降低其戒断自信心。尽管效应量较小（OR≈0.45-0.47），但这一发现在两个独立亚组中均得到重复验证，且与先前研究（Burnette et al., 2019; Wiens & Walker, 2015）形成证据链。

值得注意的是，cBDMA的负面影响可能源于其叙事中隐含的“本质主义”（essentialism）和“灾难化”（catastrophising）元素——如强调脑功能障碍、遗传风险及不可控性——这些元素虽在科学讨论中具有解释价值，但在公共传播中可能被简化为决定论式信息，进而削弱个体的能动性认知。

从实践层面看，这项研究对成瘾科学的传播策略提出了重要警示：科学理论在公共领域的表述需考虑其行为效应。NIDA等机构在推广cBDMA时，可能需要平衡科学准确性与临床效用性，避免因过度强调生物学机制而无意间阻碍康复进程。未来研究应进一步探索如何将神经科学发现转化为增强（而非削弱）患者自我效能的叙事框架，真正实现科学研究与公共健康的协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