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压力与认知衰退：情绪调节策略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探讨了感知压力(Perceived Stress)对老年人认知功能的影响，并重点分析了情绪调节策略（认知重评CR与表达抑制ES）的调节作用。通过分析MIDUS研究中468名50岁以上成年人长达10年的追踪数据，研究发现表达抑制会加剧压力对情景记忆的负面影响，而认知重评的缓冲作用不显著。这项研究为通过情绪调节训练干预认知衰退提供了重要依据，对促进老年认知健康具有临床意义。

　　

随着全球人口老龄化进程加速，认知功能衰退已成为备受关注的公共卫生问题。虽然认知衰退是衰老的自然表现，但其发展轨迹却存在显著的个体差异。近年来，研究发现心理社会因素在认知老化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中感知压力（Perceived Stress）作为个体对压力的整体评估指标，与加速的认知衰退和痴呆症风险增加密切相关。

然而，一个关键科学问题尚未得到充分解答：为什么在相似的压力水平下，有些老年人能够维持较好的认知功能，而另一些却出现明显的认知衰退？这提示可能存在重要的调节因素影响着压力与认知之间的关系。情绪调节（Emotion Regulation）作为个体管理和调整情绪反应的核心能力，为此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

情绪调节涉及个体修改和管理情绪体验的过程，其中认知重评（Cognitive Reappraisal, CR）和表达抑制（Expressive Suppression, ES）是两种最常研究的策略。认知重评指通过改变对情境的思考方式来调整情绪影响，被认为是一种适应性策略；而表达抑制则是抑制或隐藏情绪表达行为，通常被视为非适应性策略。先前研究表明，这两种策略对压力反应和心理健康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但它们是否会影响压力与认知衰退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在老年人群体中，尚缺乏长期追踪证据。

为解决这一知识空白，由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心理学系的Savana Jurgens领衔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创新性研究，成果发表在《Innovation in Aging》上。研究人员利用"美国中年生活研究"（Midlife in the United States Study, MIDUS）的数据，对468名50岁以上的成年人进行了长达10年的追踪调查，深入探讨了情绪调节策略在感知压力与认知衰退关系中的调节作用。

研究采用了多项关键技术方法：通过感知压力量表（PSS-10）评估压力水平；使用情绪调节问卷（ERQ）的简版测量认知重评和表达抑制策略；采用电话实施的成人认知简短测试（BTACT）评估情景记忆和执行功能；并运用PROCESS宏进行调节效应分析和5000次 bootstrap抽样确保统计稳健性。所有分析均控制了年龄、性别、教育、家庭收入、用药数量和基线认知水平等混杂因素。

主要研究结果

感知压力和情绪调节对后续认知的主效应

研究发现感知压力对后续认知表现存在显著的负向主效应。较高的压力水平与10年后较差的情景记忆（β=-0.013; p=0.029）和执行功能（β=-0.011; p=0.001）表现相关。然而，两种情绪调节策略单独对后续认知表现均无显著主效应（所有p>0.086）。

表达抑制对压力与情景记忆关系的调节作用

简单调节分析揭示了重要的发现：感知压力与表达抑制的交互作用对后续情景记忆表现具有显著影响[B=-0.004; 95%CI(-0.009,-0.000)]。进一步分析表明，这种关系在不同程度的表达抑制使用者中存在差异：在表达抑制水平中等[B=-0.013; 95%CI(-0.024,-0.001)]和高[B=-0.025; 95%CI(-0.042,-0.008)]的个体中，较高的压力水平与显著的情景记忆衰退相关；而在表达抑制水平低的个体中，这种关系不显著[B=0.000; 95%CI(-0.0167,0.0168)]。

相比之下，认知重评与压力的交互作用对后续情景记忆的影响不显著[B=-0.002; 95%CI(-0.008,0.003)]。

情绪调节对压力与执行功能关系的调节作用

无论是认知重评[B=0.000; 95%CI(-0.003,0.005)]还是表达抑制[B=-0.000; 95%CI(-0.003,0.003)]，与压力的交互作用对执行功能均无显著预测作用。

探索性分析：性别和年龄差异

为检验性别或年龄差异是否会条件化情绪调节对压力-认知关系的调节作用，研究还进行了探索性的三向调节分析。结果显示，在所有分析迭代中，性别和年龄的三向交互作用均不显著。

研究结论与意义

本研究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情绪调节策略特别是表达抑制，在决定感知压力与认知衰退关系强度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研究发现习惯性使用表达抑制的老年人在面对较高压力水平时，表现出更明显的情景记忆衰退，而认知重评策略的缓冲作用在本样本中未达到统计学显著性。

这些发现可以通过多种机制解释。从生理层面看，习惯性使用表达抑制与慢性压力的生理特征相关，包括炎症水平升高和神经内分泌改变。这些非适应性生理状态可能对海马体（大脑中与记忆密切相关的区域）造成特别损害，因为海马体富含糖皮质激素受体和神经免疫细胞，对应激反应相关的输出特别敏感。从社会功能角度看，表达抑制的使用与社交和人际功能损害相关，包括社会支持减少、社会满意度降低和婚姻关系质量差。社会支持被认为可以缓冲压力对健康的负面影响，因此经常使用抑制的个体可能由于社会资源减少而经历更强烈或更持久的压力反应。

值得注意的是，认知重评未显示出显著的缓冲作用，这可能部分归因于年龄相关的情绪调节策略偏好。与年轻人相比，老年人报告使用认知重评的频率较低，且使用这种策略下调负面情绪的效果较差，可能因为其需要较高的认知资源。然而，这并不否定认知重评作为干预靶点的重要性，因为一些研究表明认知重评可以缓冲与习惯性使用抑制相关的不良后果，包括心理健康症状和神经内分泌反应性。

本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理论上，它扩展了我们对压力与认知老化关系的理解，引入了情绪调节作为关键调节因素。实践上，研究发现指出表达抑制可能成为预防和干预工作的可行靶点，旨在减轻压力并促进健康的认知老化。鉴于增强认知重评和减少对表达抑制依赖的干预措施既可行又有效，这些策略的可扩展培训有潜力满足日益增长的支持老年人功能独立和福祉的需求。

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首先，无法检验压力、情绪调节和认知之间多向关系的可能性。其次，使用的情绪调节测量在范围和时间上相当有限，没有捕捉到情绪产生过程理论中的其他关键方面。此外，样本主要由居住在美国的白人、高学历个体组成，限制了研究结果对其他背景和国家的普适性。

未来研究应该采用更全面的情绪调节评估，包括情境选择、情境修改和注意部署等早期阶段；考虑结合生态瞬时评估来检查这些关系如何实时运作；并纳入更多样化的样本以提高结果的普遍性。

总之，这项研究强调了情绪调节在理解压力与认知老化关系中的重要性，特别是发现表达抑制可能放大感知压力对晚年记忆衰退的后果。这些发现为开发针对性的情绪调节干预措施提供了科学依据，有望帮助老年人更好地应对压力，保持认知健康，实现成功老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