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超越唤醒与价值效应：关于生存相关性对持续时间估计影响的元分析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Beyond arousal and valence: A meta-analysis on the effect of survival relevance on duration estimation

本研究通过元分析系统探讨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及其调节因素，纳入46项研究，结果显示生存相关性、刺激类型和时间范式显著影响时间估计，而年龄和性别无显著调节作用，为理解进化适应对时间认知的影响提供了框架。

　　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记忆系统被塑造为能够高效处理与生存相关的信息，这种适应性主要源于自然选择对记忆功能的优化，以提升个体的生存能力和适应性。生存相关信息的处理优势，通常被称为“生存加工优势”（Nairne et al., 2017, 2007），已被广泛研究，并在多种行为领域中得到了验证，如防御、觅食、繁殖和满足基本需求等。这些行为被认为是适应性记忆调节的基础，其背后的心理机制与特定的神经回路相关，这些神经回路被称为“生存回路”（Scarantino, 2018）。从社会适应的角度来看，生存相关性反映了信息在适应性层面的重要性，即那些直接影响个体适应性（如生存和繁殖）的信息更容易被优先处理（Nairne & Pandeirada, 2016; Scofield et al., 2018）。

研究表明，与生存相关的编码方式相较于其他策略（如语义或自我参照编码）能带来更优的记忆效果。这种优势被认为源于进化压力，这些压力促使认知系统发展出应对反复出现的生存挑战（如捕食者回避、觅食和寻找庇护所）的能力（Nairne & Pandeirada, 2010）。更重要的是，这种适应性不仅局限于记忆本身，还可能扩展到更广泛的认知功能，如时间感知和持续时间的估计。时间估计是人类适应性行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帮助个体预测未来事件、高效分配资源，并优先执行符合生存目标的行为（Cui et al., 2022; Gil et al., 2009; Mioni et al., 2021; Wang et al., 2019）。

时间估计的机制通常涉及认知系统如何处理时间间隔。在研究中，时间估计常通过经典的实验范式来评估，如时间二分法（temporal bisection）、时间估计任务（temporal estimation）或时间再现任务（temporal reproduction）。例如，在时间二分法任务中，参与者首先被训练以识别“短”和“长”的参考时间，随后被呈现带有生存线索或中性刺激的材料，并被要求判断这些刺激的时间与参考时间的相似性。这种方法能够帮助研究人员评估目标刺激是否相对于中性刺激系统性地扭曲了时间感知。

此外，有研究提出，生存优化系统可能协调认知过程，以增强对存在性威胁的准备（Martens & Schmeichel, 2011; Mobbs et al., 2015）。这种认知机制与Matthews和Meck（2016）提出的“加工原则”相一致，即认知系统倾向于优先处理具有高度感知显著性和加工流畅性的刺激。在生存情境中，与传统编码策略相比，个体对生存相关刺激的记忆表现更优，这种现象可能由适应性时间注意力分配机制的调节所介导（Matthews & Meck, 2016）。这种优势可能源于进化过程中神经振荡系统的优化，其中生存相关刺激（SRS）通过纹状体节拍频率机制增强事件特征的时间绑定（Mobbs et al., 2015）。已有研究提供了实证支持，例如Wang等人（2019）发现，对死亡的高度意识——这一核心的生存相关构念——会改变时间判断，缩短感知的时间，并促进未来导向的决策。这些发现表明，生存相关刺激可能重新校准时间估计，以优先考虑长期规划而非即时满足，这种策略与适应性资源管理相一致。

在情感反应的形成过程中，有两种不同的进化路径：初级动机和社交动机（Lang et al., 1997）。在本研究中，初级动机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即时生存刺激（如对身体完整性的威胁和获取营养的机会）和繁殖刺激（如性线索和后代照顾）（Hamann et al., 2004; Morris & Dolan, 2001）。已有大量证据表明，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通常采用国际情感图片系统（IAPS）中的图片作为刺激材料，这些图片包含与即时生存或繁殖相关的内容，代表了具有直接物理意义的情境（无论是不利还是有利）。这些刺激包括色情场景、威胁性武器（如瞄准的枪支和刀具）、捕食性动物（如蛇和蜘蛛）以及被毁坏的身体等。

关键的是，与生存相关的初级动机刺激（即时生存刺激和繁殖刺激）通常具有高度的进化紧迫性，并且直接与生存条件相关，往往触发相对自动和普遍的情感反应（Frijda, 2016）。相比之下，社交动机涉及需要在社交背景下进行解释的刺激，如面部表情（如威胁、恐惧或愤怒的面孔）和社交互动（Blumstein, 2020; Slavich et al., 2023）。这些刺激需要复杂的社交认知来解码意图、情境含义和人际关系动态，因为它们代表了那些依赖他人意图、目标或社交状态的情境（Sakaki et al., 2012）。

尽管某些程度的重叠可能存在，例如武器既可以作为生存威胁，也可以作为社交符号，但关键的区别在于所涉及的认知处理水平和主要的进化系统。即时生存/繁殖刺激主要激活进化较为古老、由刺激驱动的认知机制（Frijda, 2016; Hamann et al., 2004），而社交刺激则更多依赖于高级皮层网络，这些网络涉及心智理论和社交解释（Blumstein, 2020）。即使在情感维度的框架下，关于情感机制（如基于情感价值或基于唤醒水平）对认知过程影响的理论争论仍然存在，这表明这两个维度可能以相互关联但不同的方式影响认知功能（Zou et al., 2011）。面对这一概念上的困境，学者们逐渐认识到需要重新评估传统理论视角的完整性（Larson & Steuer, 2009; Levine & Edelstein, 2010）。除了刺激所引发的情感维度外，是否还存在更根本的属性，这些属性可能从根本上塑造刺激对人类持续时间估计的影响？

尽管已有证据表明生存相关性在记忆系统中具有优势，但其在时间估计中的作用仍被忽视，且对生存相关性如何调节人类持续时间估计的关注有限。此外，相关领域的研究结果存在冲突，表明调节因素（如个体特征、刺激类型、生存相关性以及时间范式）可能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作用。然而，目前还没有系统评估这些变量的元分析研究。

本研究通过元分析方法，针对上述研究空白，探讨了三个关键问题（图1）：（1）生存相关性是否会导致时间估计的扭曲，其程度如何？（2）哪些调节因素能够解释效应之间的异质性？（3）这些发现如何与进化模型中的时间适应性相一致，例如自然选择理论中对适应性时间保持的强调？总体而言，本研究旨在整合46项研究，探讨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并识别不同调节因素在塑造这一关系中的潜在作用。

在文献检索和筛选过程中，我们遵循了PRISMA 2020指南（Page et al., 2021），系统地搜索了八个电子数据库（Web of Science、PsycARTICLES、ScienceDirect、PubMed、SpiScholar和Google Scholar）以及两个中文数据库（CNKI、WANFANG DATA）。最终的文献检索截止日期为2025年3月25日。检索策略结合了与时间估计相关的关键词（如“时间估计”、“时间感知”）和与生存相关性相关的关键词，以确保涵盖所有相关研究。在筛选过程中，我们依据明确的纳入标准，评估现有研究是否符合元分析的要求，最终纳入了46项实证研究和104个效应量（共计2834名参与者）。

从时间感知的角度来看，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可能与记忆的形成和存储过程密切相关。Block等人（2010）提出，记忆是时间感知和判断的核心机制。具体而言，时间估计依赖于对时间间隔内发生的变化次数的记忆。因此，时间间隔的估计显然受到其之前编码和记忆存储过程的影响（Matthews & Meck, 2016）。在这一背景下，生存相关性可能通过激活特定的记忆机制，进而影响时间感知的准确性。

尽管已有研究尝试探讨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但大多数研究采用的是情感维度的分析方法，即通过情感诱发刺激的唤醒水平和情感价值差异来解释研究结果（Sakaki et al., 2012）。截至目前，这种维度模型仍然是指导相关实证研究的主要框架。然而，持续的争议仍然存在。例如，一项关于不同情感价值刺激对记忆影响的研究发现，参与者对负面情感刺激表现出更优的细节记忆，这种增强的回忆仅在负面情境中出现（Kensinger, 2009）。相比之下，另一项研究则表明，参与者对高唤醒水平的刺激表现出更高的记忆准确性，无论情感价值如何（Mather & Sutherland, 2009），这表明唤醒水平可能比情感价值更主要地驱动情感显著刺激的记忆增强。然而，这些研究大多没有充分考虑生存相关性这一关键变量，这可能限制了对时间估计机制的全面理解。

在分析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时，我们需要考虑其在不同实验范式中的表现。例如，在时间二分法任务中，参与者需要区分短和长的时间标准，并根据刺激的生存相关性进行分类。而在时间估计任务中，参与者直接评估时间间隔的长度。这些实验范式的差异可能影响研究结果，因此在元分析中需要对这些变量进行调节分析。调节分析的结果表明，生存相关性、刺激类型和时间范式是影响时间估计效应的重要调节因素，而年龄和性别则没有显著的调节作用。

进一步的研究发现，生存相关性可能通过不同的神经机制影响时间估计。例如，与生存相关的刺激可能激活特定的神经振荡系统，这些系统有助于增强时间间隔的感知。此外，这些刺激可能通过增强注意力的分配，提高时间估计的准确性。这些机制可能与进化过程中对时间保持的优化密切相关，即个体需要在不同的生存情境中调整时间感知，以更好地应对环境挑战。

在讨论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时，我们还需要考虑其在不同文化和社会背景下的表现。尽管研究主要基于西方文化，但生存相关性作为一种普遍的进化适应机制，可能在不同文化中具有相似的影响。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更多地关注不同文化背景下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作用，以验证其普遍性。

此外，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可能受到个体差异的调制。例如，不同个体可能对生存相关刺激的感知和记忆存在差异，这可能是由于个体的经验、认知能力或心理状态的不同。然而，目前的研究并未发现年龄和性别对时间估计有显著的调节作用，这可能表明时间估计在人类中具有较高的普遍性，不受个体特征的显著影响。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元分析方法，探讨了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的影响，以及不同调节因素在塑造这一关系中的作用。研究结果表明，生存相关性对时间估计具有显著的影响，而刺激类型和时间范式是重要的调节因素。年龄和性别则未表现出显著的调节作用。这些发现不仅深化了我们对时间感知机制的理解，也为进一步研究生存相关性在认知功能中的作用提供了理论基础。未来的研究需要更多地关注个体差异、文化背景以及不同实验范式对时间估计的影响，以全面揭示生存相关性在时间感知中的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