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ID-19多模态远程监护在德国全科医疗中的可行性、效用与患者接受度：一项混合方法研究

为解决COVID-19患者居家隔离期间病情恶化难以及时发现的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基于应用程序和传感器的多模态远程监护（Telemonitoring）研究。结果表明，该技术可行且被患者高度接受，能有效提升患者安全感和疾病管理能力，对强化初级卫生保健体系和未来大流行应对具有重要价值。

　　

当COVID-19大流行在2020年席卷全球时，医疗系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全科医生（General Practitioners, GPs）作为初级卫生保健的第一道防线，尤其感到措手不及。疾病知识尚在摸索阶段，疫苗和治疗方案尚未问世，医疗资源和防护设备严重短缺。更棘手的是，沉默性低氧血症（silent hypoxemia）——即血氧饱和度（SpO₂）低于93%却无明显症状——成为病情恶化的关键指标。然而，由于隔离限制，居家患者病情恶化时，自己和医生都难以察觉，这带来了巨大的健康风险。

尽管大多数COVID-19患者（81%-90%）病情较轻，只需在门诊接受对症治疗，但重症病例可能导致肺炎、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甚至死亡。已有基础疾病（如高血压、糖尿病或COPD）的患者风险更高。此外，后COVID综合征（post COVID syndrome）的发现及其复杂的医疗需求，进一步加重了全科医生的负担。在人员资源有限、家访困难且封锁限制严格的背景下，急需一种能够远程监测患者、及时识别病情恶化的解决方案。

虽然针对慢性病（如糖尿病或哮喘）的远程监护技术已有应用，但大流行期间，医疗提供者开始将这些技术用于传染性疾病管理，以减少传播风险并提高评估能力。可穿戴传感器的出现进一步促进了健康状态监测。多种COVID-19远程监护方案被提出，其复杂程度各异：有的通过电话或视频进行症状评估，有的让患者在家测量生命体征并手动报告结果，更先进的策略则涉及移动应用程序和网络平台进行症状监测，有时还结合数字设备（如脉搏血氧仪、体温计和血压计）自动传输数据。然而，大多数设备仍需患者手动输入读数，且这些干预措施涉及多个交互组件和利益相关者，属于复杂干预（complex intervention），其实施和效果评估需考虑用户中心设计（user-centered design）和早期患者参与。

尽管有关医院环境中急性COVID-19远程监护的患者体验证据日益增多，但全科医生主导的远程监护研究仍较为匮乏。尤其缺乏对整合症状监测、连接传感器、患者应用程序和医疗平台的多模式远程监护系统的患者体验探索。而患者的体验对于依从性和远程监护的成功至关重要。

为此，研究人员开展了前瞻性研究“COVID-19@home”，旨在评估一种多模式远程监护在德国全科医疗中的可行性、效用、可用性和患者接受度。该研究不仅关注技术实施，更从患者视角深入探讨其期望、体验和感知可用性，以期为未来远程监护整合和大流行应对提供参考。

研究采用混合方法设计，结合半结构化电话访谈和内部问卷调查，对34名COVID-19门诊患者进行评估。远程监护系统包括患者应用程序（SaniQ）、连接的数字传感器（脉搏血氧仪、血压计、非接触式体温计、活动手环和肺活量计）和在线医疗平台（SaniQ Praxis）。患者每日测量生命体征并通过蓝牙自动传输数据，同时通过应用程序完成症状问卷。监护持续28天（急性感染）或12周（ prolonged/post-acute症状）。研究团队提供技术支持，全科医生根据预设阈值监控数据并在异常时接收警报。

主要技术方法包括：1. 使用CE认证的医疗设备应用程序（SaniQ）和蓝牙连接传感器进行远程生命体征监测；2. 基于最新科学证据和指南开发定制化症状问卷（包括基线评估和每日症状跟踪）；3. 通过半结构化电话访谈（基于修改后的技术接受模型，TAM）和内部问卷进行混合方法评估；4. 采用归纳-演绎内容分析法（MAXQDA软件）进行定性数据分析，问卷数据描述性分析（MS Excel）。研究对象为2021年1月至12月间从德国法兰克福八家全科诊所招募的34名成年COVID-19患者（PCR确诊），包括急性、持续性和后急性症状轨迹。

患者对使用远程监护的体验：感知有用性和易用性

患者认为远程监护的有用性在于通过传感器客观化症状和持续测量追踪生命体征。测量过程增强了自我控制感，提高了对疾病进展的认识，从而增加了安全感。应用程序的文档功能鼓励了定期监测，结合多种功能（如记录生命体征和药物）也被认为很有用。总体而言，操作设备和应用程序被描述为简单直观。不过，患者偶尔遇到设备与智能手机配对困难以及数据传输不完整或失败的问题。最常见的问题与脉搏血氧仪和活动手环的数据传输有关。两名受访者报告称，互联网连接差和传感器与终端设备之间的距离对传输产生了负面影响。尽管如此，参与者以解决方案为导向，要么手动将结果输入应用程序，要么在传输问题时重复测量。设备和应用程序的初始设置体验各异。大多数患者报告从一开始就没有困难。在某些情况下，误解在开始时造成了困难，但在支持团队的帮助下迅速解决，从而实现顺畅的应用程序使用。

患者对远程监护的体验：感知益处

患者描述了一系列感知益处，可分为三个子类别：治疗决策、改善对疾病进展的理解以及与全科医生的生命线。患者报告称，他们自行收集的数据促使他们做出治疗决策，无论是独立还是与全科医生协商。患者感到有能力在管理疾病中发挥积极作用，并愿意承担更大责任，但前提是满足某些条件：他们强调准确解释生命体征的参考范围的重要性，并认为这些测量的可靠性取决于随时间推移的一致数据收集。然而，在某些情况下，患者更倾向于推迟治疗决策，将数据解读和任何必要的医疗干预视为全科医生的唯一责任。另一个益处是通过客观的数字生命体征改善对疾病进展的理解。患者报告称，自行收集的数据赋予了他们控制感，这在几乎所有访谈中都提到是令人安心的，特别是在媒体报道和已知的COVID-19感染风险背景下。脉搏血氧仪测量显示的血氧饱和度稳定的安抚效果被反复提及。总体而言，访谈强调了远程监护减少焦虑和增加安全感的作用。应用程序中回顾性测量曲线对健康改善的可视化往往增强了患者的主观幸福感。一些患者甚至描述了其超出急性COVID-19感染的影响：关于他们生命体征的信息具有激励作用，鼓励他们改善整体健康和生活方式，例如增加每日步数。其他患者在就诊其他专科医生时参考他们的健康数据，以补充他们的医疗史。这表明健康意识或健康素养的提高。在这种背景下，记录客观健康数据可以作为采取更主动和敏感的个人健康方法的基础。反馈还强调了让全科医生参与远程监护的感知益处。患者赞赏他们的医生诊所能够访问收集的数据，并且普遍愿意为他们的护理共享健康信息。益处包括快速简便的数据访问、通过应用程序简化与全科医生的沟通、无论地点和时间的定期数据收集、减少亲自就诊（特别是在患者感到不适不想离开家的时候）以及感知的现代护理方法。患者还指出，远程监护对他们整体健康的附加益处是由于持续监测相关参数给全科医生。他们强调，远程监护为全科医生提供了更好的信息，可以揭示其他医疗问题，例如检测高血压，从而支持全科医生提供预防性护理。此外，在家中以患者常规环境收集的数据被认为更能反映他们的状况，因此“更接近现实”。

患者对远程监护的体验：感知缺点

除了所有益处之外，患者也感知到一些缺点。这些大多数与技术方面有关，而个人和组织/人员方面显著较少。技术方面涉及数据传输和同步、测量不准确以及数据保护。大多数患者称赞血压机、体温计和肺活量计的测量过程用户友好且顺畅，但偶尔出现血氧仪和活动追踪器的问题。在这里，不准确的测量或不完整的数据传输到应用程序引起了挫折或不安全感，并对设备的敏感性产生了怀疑。关于数字技术，数据保护在一些访谈中被提出作为关切点，尽管在入职过程中和同意文件表格中已解决。患者将隐私视为数据收集的必要条件，认为应用程序服务器位于德国是值得信赖的，并表示他们愿意通过在研究提供数据为SARS-CoV-2新病毒的研究做出贡献。最后，当患者反思技术时，一些人假设年长或技术不熟练的人可能会在使用远程监护时遇到问题。在个人层面上，患者描述了技术问题的影响。一个案例说明这些测量也涉及强烈的心理成分，在当时似乎是一种不可预测的疾病：其他人表达了技术问题对他们用户行为的影响。在连接问题的情况下，数据收集被体验为令人沮丧且技术要求高，偶尔需要支持。技术问题如电池容量低或需要重复手动输入结果也降低了患者执行测量的意愿。一些受访者指出，在急性疾病和症状负担时期，设置设备、熟悉技术和进行测量尤其具有挑战性。虽然大多数患者发现将远程监护融入日常生活很容易，估计每天大约10分钟的努力，但少数患者仍然认为测量过程相当耗时且融入日常生活具有挑战性。另一个感知缺点与全科医生的数据管理有关。当他们的全科医生忽视审查收集的数据时，患者感到不满。此外，患者指出收集的数据传达了他们的状况的不完整图像，因为他们的生命体征可能稳定，但他们会经历相当大的不适和症状负担。一些人表示偏好全科医生的简短随访和安心，一些人建议为此在医生和患者之间增加一个沟通渠道——从而揭示了尽管所有患者在入组时都接受了彻底的入职培训，但并未意识到应用程序中包含的聊天功能。

患者对实施远程监护的体验：改进建议

在分析感知益处和缺点之后，结合“建议改进”类别的陈述，得出了未来远程监护实施的建议。这些可分为三个子类别：（i）应用程序/硬件，（ii）研究组织和支持，以及（iii）与全科医生的互动。（i）访谈显示，一些参与者未意识到相关的应用程序功能，因为他们建议集成一个允许自由文本输入的症状日记，例如记录不常见的COVID-19症状，一个与全科医生通信的信使功能，以及一个导出并随后打印数据的选项。所有这些功能都是应用程序提供的，但显然并非所有参与者都发现。这显示了入职过程的重要性。尽管所有患者在入组时都接受了彻底的入职培训，但评估表明需要改进和标准化的入职过程。此外，复杂干预的参与者应配备更多关于研究和设备的信息资源（例如用户手册、传单、在线视频教程），以便在出现问题时参考，并考虑年龄特定需求（例如字体大小、听力障碍）。硬件相关问题源于Android和iOS操作系统之间的差异。随后，从业者和技术支持结构需要考虑系统特定差异，尤其是在提供支持时询问使用的智能手机，而无需现场。（ii）与研究相关的建议集中在每日症状问卷通知的时间安排上。根据患者的建议，每日症状问卷应在中午或下午左右发送，因为更早的安排使得有意义的症状报告困难，或者应覆盖前一天。此外，有人指出症状问卷未能充分捕捉后急性COVID特定症状。在研究时，关于COVID-19后遗症的知识刚刚出现，特定的PROM尚不存在。然而，未来严重传染病的远程监护概念应考虑此类后果的潜力，并相应筛查患者。关于技术支持，患者建议通过热线直接联系软件公司，因为这将避免三方通信。（iii）改进与全科医生互动的建议集中在希望对生命体征提供更多反馈。患者强调需要选择性而非持续的反馈，例如在生命体征显著恶化的情况下。此外，当全科医生在做出治疗决策前未审查他们收集的数据时，患者感到不满。尽管这些事件是孤立的，并非普遍疏忽，但需要强调检查结果并相应反应的医疗责任同样适用于远程监护，就像所有医疗干预一样。因此，数字参数需要仔细管理。为促进这一点，应利用平台和电子邮件的警报和通知。从公共卫生角度来看，全科医生与远程监护相关的努力不会成为额外负担，而是由保险补偿，只有这样，此类现代技术才能大规模整合以优化患者护理。

研究结论表明，基于应用程序的远程监护对于初级保健中的急性COVID-19和COVID-19后症状患者是可行的。远程监护提高了患者安全性，使医生能够通过每日生命参数及时检测恶化，并被患者高度接受，认为是有益和安心的。研究发现强调以患者为中心的设计、全面的入职培训和强大的支持结构是远程监护有效性的关键促进因素。展望未来，这种远程监护方法可转移至其他急性传染性疾病，进一步研究应关注远程监护作为国家大流行应急医疗计划的一部分。最后，本研究鼓励对后急性和后COVID综合征患者的远程监护解决方案进行更多研究。

该研究发表于《BMC Health Services Research》，不仅为COVID-19管理提供了实践见解，也为未来公共卫生危机中的技术整合提供了重要参考。通过强调患者体验和支持结构的重要性，研究为开发更有效、用户友好的远程监护系统奠定了坚实基础，最终有助于构建更具韧性的医疗卫生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