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激活与抑制敏感性预测日常生活中的抑郁与轻躁狂心境及行为

本研究针对双相谱系障碍（BSD）中行为激活系统（BAS）和行为抑制系统（BIS）敏感性的作用机制，通过为期28天的日记追踪和动态结构方程模型（DSEM）分析，揭示了特质与状态水平的BAS高敏感性和BIS高敏感性分别与日常（轻）躁狂和抑郁样心境、认知及行为的动态关联，为基于实时行为监测的双相障碍风险预警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双相谱系障碍（Bipolar Spectrum Disorders, BSDs）是一类以心境不稳定为核心特征的精神疾病，患者在不同时期可能经历从情绪高涨、精力旺盛的（轻）躁狂发作，到情绪低落、能量不足的抑郁发作。这种心境的剧烈波动不仅严重影响患者的日常生活和社会功能，也给临床诊断和长期管理带来巨大挑战。长期以来，研究者们试图从生物行为学的角度揭示BSD的发病机制，其中格雷（Gray）的强化敏感性理论（Reinforcement Sensitivity Theory）提供了一个重要视角。该理论提出，行为激活系统（Behavioral Activation System, BAS）和行为抑制系统（Behavioral Inhibition System, BIS）是个体应对环境奖励与惩罚刺激的核心神经心理系统。BAS负责介导对奖励信号的趋近行为，与积极情绪、目标追求和（轻）躁狂症状相关；而BIS则负责处理惩罚和冲突信号，引发抑制、回避行为，与焦虑、抑郁症状密切相关。

以往研究大多基于传统的特质自我报告问卷，在相对静态的实验室环境中考察BAS/BIS与BSD的关联，但这些方法难以捕捉到BAS和BIS在日常环境中的动态波动及其与心境状态的实时交互。此外，尽管有理论提出BAS的功能失调（dysregulation）——即系统的不稳定和非规律激活——可能是BSD心境不稳定的重要机制，但这一假设缺乏来自日常生活中的实证数据支持。因此，迫切需要采用密集纵向数据采集方法（如日记法、生态瞬时评估），结合能够建模动态过程的统计工具，以揭示BAS与BIS在真实世界中对BSD相关心境与行为的影响。

为回答上述问题，Sperry等研究者开展了一项针对497名年轻成年人的日记研究，参与者完成了特质BAS、BIS以及BAS功能失调（BAS-D）量表，并随后进行了连续28天的每日评估，内容包括每日版的BAS/BIS量表和修订版行为变异量表（Modified Inventory for Behavioral Variation, MIBV），后者用于评估每日抑郁和（轻）躁狂样心境、认知和行为。研究人员采用动态结构方程模型（Dynamic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 DSEM）对数据进行分析，这一方法能同时刻画个体内和个体间的变异，并估计诸如心境基线水平（home base）、变异程度（variability）和自回归效应（autocorrelation, 吸引子强度）等动态指标。

本研究主要依托问卷法（BIS/BAS量表、BAS-D量表、一般行为问卷GBI）和日记法进行数据采集，并结合动态结构方程模型（DSEM）这一新兴统计技术进行建模分析。样本来源于美国一所中型北方大学的本科生群体（n=497），最终纳入分析的有效样本为497人，平均年龄19.2岁（SD=1.8），女性占51%。

**3. Results

3.1. BAS Hypersensitivity**

分析表明，特质BAS得分与每日MIBV得分均值（μ_MIBV）呈负相关（估计值=-0.13），即较高的特质BAS敏感性预示着日常心境基线更偏向（轻）躁狂端。与此一致，当日BAS激活水平升高时，个体当日即表现出更多的（轻）躁狂样症状（φ_MIBV?BAS = -0.42）。然而，特质BAS得分未能显著预测MIBV的自回归系数（φ_MM），说明高BAS敏感性并不导致心境状态的持久性改变。在交叉滞后模型中，发现了BAS与MIBV之间存在双向预测关系：当日BAS激活较高时，次日抑郁样症状可能增加（φ_BAS→MIBV=0.03）；而当日MIBV更偏向（轻）躁狂端时，次日BAS得分亦会升高（φ_MIBV→BAS=-0.05）。

3.2. BAS Dysregulation

与假设不同，特质BAS-D得分未能有效预测每日MIBV的变异（log(π_MIBV)）或每日BAS的变异（log(π_BAS)）。然而，在个体内水平，每日BAS得分自身的变异程度（log(π_BAS)）与每日MIBV的变异（log(π_MIBV)）存在显著正相关（估计值=0.38）。这表明，尽管特质测量的BAS-D效度存疑，但状态水平的BAS波动本身确实与心境不稳定性密切相关。

3.3. BIS Hypersensitivity

特质BIS得分与每日MIBV均值（μ_MIBV）呈正相关（估计值=0.14），即较高的BIS敏感性对应更抑郁的日常心境基线。同时，高特质BIS者也表现出MIBV得分更高的自回归（φ_MM=0.13），说明其抑郁心境更具持续性。当日BIS激活升高时，当日抑郁样症状也更严重（φ_MIBV?BIS=0.22）。在时间序列上，当日的抑郁样症状可预测次日的BIS升高（φ_MIBV→BIS=0.03），但反之不成立。

本研究通过密集纵向数据与动态建模方法，证实了BAS与BIS在特质和状态水平对日常心境具有显著且特异的预测作用。特质与状态BAS高敏感性与（轻）躁狂样症状相关，而BIS高敏感性则与抑郁样症状相关。尤为重要的是，研究发现个体内心境变异（MIBV的波动）是预测双相风险的最强指标，与特质BAS及GBI筛查阳性显著相关。这提示，心境的不稳定性本身可能是BSD的核心特征，值得在临床评估与干预中重点关注。此外，研究结果支持采用实时监测手段（如日记、EMA）捕捉BAS/BIS的状态波动，这对于发展针对BSD的早期预警系统和动态干预策略具有重要启示。

尽管本研究存在样本代表性（大学群体）和临床诊断信息不足的局限，但其为BAS/BIS理论提供了来自日常生活的实证支持，并为未来采用动态测量与建模方法研究精神病理机制树立了范例。未来研究可在临床样本中进一步验证这些动态关系，并探索基于BAS/BIS实时波动的精准干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