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事件相关电位探索高攻击性抑郁症患者的风险决策机制：反馈敏感性增强与攻击行为的神经关联

本研究通过爱荷华赌博任务（IGT）和事件相关电位（ERP）技术，发现高攻击性抑郁症患者对负性反馈表现出更强的神经敏感性（FRN振幅增大），且FRN差异波与愤怒情绪（BP-AQ）、特质愤怒（TAS）、情绪调节困难（DERS）及抑郁严重程度（PHQ-9）显著相关，提示反馈敏感性增强可能是抑郁共病攻击行为的重要机制，为临床干预提供了神经生理学靶点。

　　

研究背景

抑郁症作为一种高发性精神障碍，除自伤自杀行为外，常伴随外向攻击行为。既往研究显示，抑郁患者存在敌意归因偏差、愤怒爆发和冲动性增强等特征，这些均是攻击行为的风险因素。尽管抑郁症状与攻击行为在临床和非临床人群中均存在关联，但关于高风险决策机制及其与攻击行为的关系仍存在争议。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抑郁患者的风险决策研究结果不一致：部分研究显示抑郁患者更倾向于冒险，而另一些研究则观察到风险回避或无明显差异。这种不一致性使得探究攻击行为与决策过程异常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

从神经机制角度，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作为价值决策的核心成分，在攻击行为研究中逐渐受到关注。有趣的是，不同精神障碍患者表现出相反的反馈敏感性模式：精神分裂症、间歇性暴怒障碍和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常表现为对负性反馈的敏感性降低，而反社会行为青少年则显示出对损失反馈的神经反应增强。在抑郁症背景下，对负性反馈的高度敏感已被多次报道，可能与心理痛苦增强及逃避行为相关。然而，关于抑郁共病攻击行为的风险决策神经机制，尤其是事件相关电位（ERP）层面的研究仍较为缺乏。

研究方法

本研究招募96例抑郁症患者，根据Buss-Perry攻击问卷（BP-AQ）得分中位数（69.5）分为高攻击组（n=48）和低攻击组（n=48）。所有参与者完成气球模拟风险任务（BART）和爱荷华赌博任务（IGT），并在IGT过程中记录脑电信号以分析事件相关电位。ERP数据采集使用32导联Neuracle脑电系统，采样率1000 Hz，电极阻抗保持在5 kΩ以下。数据分析聚焦于反馈相关负波（FRN，250–350 ms时间窗）和P3成分（410–460 ms时间窗），电极点选择Fz和Cz。

心理评估包括患者健康问卷（PHQ-9）、特质愤怒量表（TAS）和情绪调节困难量表（DERS）。行为任务中，IGT采用修改版本，参与者需在300次试验中学习奖励-惩罚概率（50分选项获胜概率60%，100分选项获胜概率40%），并通过微笑/哭泣面孔获得反馈。

研究结果

行为结果显示，两组患者在BART任务中无显著差异，但在IGT任务中，高攻击组表现出显著的风险回避学习效应：在后期任务块（4–6）中，净得分（选择50分次数减去100分次数）显著高于低攻击组（P<0.05），表明该组患者逐渐转向更有利的选择策略。

ERP分析发现，FRN振幅在损失条件下显著大于获胜条件（P<0.001），且50分反馈引发的FRN大于100分反馈（P<0.001）。关键的是，组别与反馈类型存在显著交互作用（P=0.039）：高攻击组在损失条件下的FRN振幅（1.51±0.48 μV）显著低于低攻击组（2.97±0.46 μV），表明更强的负性偏向。FRN差异波（损失减获胜）在高攻击组中更大（-1.22±0.29 μV vs -0.36±0.28 μV，P=0.039）。P3成分在Fz电极点也显示出类似趋势，高攻击组在损失条件下的P3振幅显著大于获胜条件（3.36±0.75 μV vs 2.29±0.69 μV）。

相关性分析显示，FRN差异波与BP-AQ愤怒维度（r=-0.66, P<0.001）、TAS（r=-0.39, P=0.016）、DERS（r=-0.34, P=0.033）及PHQ-9得分（r=-0.56, P<0.001）均呈显著负相关，表明更高的攻击情绪、特质愤怒、情绪调节困难及抑郁严重程度与更大的FRN损失-获胜差异相关。

讨论

本研究通过结合行为任务和ERP技术，揭示了高攻击性抑郁症患者存在对负性反馈的神经敏感性增强。FRN和P3成分的放大表明，这类患者在冲突监测（前扣带回功能）和认知资源分配（顶叶皮层活动）方面存在异常。这种“高敏感-高反应”模式可能降低其情绪耐受阈值，导致更容易陷入负面情绪循环并触发攻击行为。

从理论框架看，本研究结果支持躯体标记假说（somatic marker hypothesis）：高攻击性患者对损失反馈的过度情绪反应可能通过腹内侧前额叶皮层介导，将不利选项与厌恶情绪关联，从而促进风险回避行为。同时，认知控制模型也得到部分支持：FRN和P3的增强反映了情感驱动与认知整合的双过程机制共同参与行为调整。

与既往研究对比，本发现与反社会行为人群的神经反应模式部分一致，但强调了抑郁症特有的情感调节缺陷与攻击行为的关联。值得注意的是，FRN差异波与愤怒特质而非直接攻击行为相关，提示抑郁患者可能抑制外在攻击行为，但内心愤怒情绪持续累积，最终通过情绪调节困难转化为行为问题。

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研究存在若干局限性：横断面设计无法推断因果关系；ERP样本量较小（n=40）可能影响统计效力；未排除抗抑郁药影响；女性参与者占比较高可能引入性别偏差。未来研究应结合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等空间分辨率更高的技术，并采用实验性操纵验证反馈敏感性的因果作用。

结论

高攻击性抑郁症患者在对风险决策中的负性反馈处理上表现出增强的神经电生理反应（FRN和P3振幅增大），这种反馈敏感性升高与愤怒情绪、特质愤怒、情绪调节困难及抑郁严重程度密切相关。本研究为理解抑郁共病攻击行为的机制提供了神经生理证据，提示针对反馈敏感性和情绪反应性的干预可能成为临床治疗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