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清洁饮食”内容对女性情绪和身体满意度的影响：一项实验心理学研究

本实验研究探讨了Instagram上清洁饮食（CE）内容与美食内容（foodie）对女性情绪（PA/NA）、身体满意度及食物选择的短期影响。结果显示，清洁饮食内容虽未显著加剧负面情绪（NA），但阻碍了其改善（与美食内容相比），且可能对身体满意度产生潜在负面影响。研究强调了在媒体素养教育中纳入清洁饮食内容的必要性，为预防饮食失调（ED）和身体不满提供了新视角。

　　

1 引言

近年来，社交媒体的使用频率和时间已被证明与用户的身体满意度和饮食失调行为密切相关，尤其是与外貌相关的内容比一般性或沟通性内容的影响更为显著。作为主要的图片社交平台之一，Instagram拥有全球28%的互联网用户，因此有必要将研究视野从身体意象扩展到其他类型的图像内容，例如食物和饮食相关内容。

除了身体意象，一个新兴的研究领域开始关注食物和饮食类社交媒体内容对个体身体感知和饮食行为的影响。这一研究方向受到传统媒体研究的启发，例如电视观看可能导致更高的能量摄入和较不健康的饮食模式。社交媒体可能进一步放大这类内容的影响，特别是当与瘦身和节食理想结合时。值得注意的是，社交媒体上流行的饮食相关内容形式多样，包括食物摄影、营养建议和吃播视频等。一项系统性综述综合了38项研究，探讨饮食相关内容与身体意象、饮食行为及观众感知之间的关系，结论认为饮食相关内容消费与负面身体意象、饮食失调症状存在关联，但与食物选择或消费意愿的关系则较为不一致。

清洁饮食（Clean Eating, CE）作为一种饮食趋势近年来备受关注，Instagram上含有#healthylifestyle和#healthyfood标签的帖子数以万计。尽管CE缺乏统一的定义，但它通常指以消费非加工食品（如自制或生食、种子类食物）为主的饮食行为，与“不纯”成分（如精制糖、酒精）形成对比，导致食物被划分为“好”与“坏”，常与严格的饮食规则相关联。虽然CE初衷可能是促进健康，但对食物数量和种类的限制可能发展为饮食限制，进而引发饮食失调和负面身体意象，如身体不满意和外貌理想内化。CE内容常与身体意象内容相关联，可能加剧其影响。

初步研究显示，CE和身体意象内容均可能产生有害影响，但二者有所不同。一项横断面研究发现，相较于健身类内容，关注营养类社交媒体内容更能正向预测饮食失调症状，而非身体不满意。另一项研究比较了女性对健身灵感（fitspiration）、CE内容和旅行图片的参与程度，发现浏览（而非发布）CE和健身灵感内容与瘦理想内化和饮食失调症状显著相关。此外，CE和健身灵感内容均可能与 Orthorexia Nervosa（一种对健康营养的强迫性关注，常伴随社交退缩和健康问题）的发展相关。一项横断面研究显示，接触CE内容的社交媒体用户中 Orthorexia Nervosa 症状更为普遍。这些发现尤其值得关注，因为CE信息在人群中广泛传播，但对其潜在危害的认识却不足。

与CE内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食家”（foodie）内容。美食家指热爱并对不同类型食物感兴趣的人，他们在Instagram上展示烹饪成果和全球美食体验，强调享乐主义，常用#foodporn等标签。目前尚无研究探讨美食内容对情绪和身体满意度的影响，仅有初步证据表明内容发布者的体型可能影响观众的饮食意愿。

综上所述，横断面观察性研究提供了初步证据，表明CE内容可能与身体不满意和饮食失调症状相关。鉴于饮食失调和低身体满意度是全球性健康问题，有必要分析CE内容观看等潜在影响因素。由于现有研究主要基于调查数据，需要采用实验设计（如以高度享乐主义内容作为对照）来探究因果关系。

本研究旨在探讨暴露于CE内容与对照内容（美食家）对Instagram用户情绪、状态身体满意度和食物选择行为的影响，并检验高风险样本（即高身体不满意、饮食失调症状或 Orthorexic 症状者）是否对CE内容有更强反应。我们假设，观看CE内容会导致负面情绪（NA）增加、正面情绪（PA）和身体满意度下降（H1a-c），促使选择健康零食（H2），且高风险个体变化更显著（H3a-c）。

2 材料与方法

2.1 设计

本研究采用2（内容类型：CE vs. 美食家；组间因子）×2（时间：前测-后测；组内因子）的随机实验设计。研究经大学伦理委员会批准（编号16/22），并在开放科学框架（OSF）预注册（doi:10.17605/OSF.IO/RYUGS）。假设和分析计划在数据收集前确定。

2.2 参与者

样本为女性学生，主要通过大学参与平台和传单招募。排除标准包括自残、物质依赖、重大躯体疾病、BMI<17或>30、严重抑郁症状（PHQ-9>14）、急性自杀倾向、缺乏Instagram使用基础知识以及心理学高年级学生。基于中等效应量和0.80的统计检验力，计算目标样本量为N=128。

2.3 流程

招募于2022年4月至6月进行。228名参与者完成在线筛选，符合条件者（n=207）进入基线调查，填写特质测量问卷。随后，129名参与者参加实验室测试，签署知情同意书后完成前测问卷，随机分配至CE或美食家条件，使用提供的智能手机浏览指定Instagram个人主页5分钟。两个主页均包含16条帖子，无人物出现，仅展示食物及制备图片， follower 数和互动量相当。CE主页（annalenas_cleaneatingwelt）强调食物健康属性（如营养素含量、无工业糖）和“好/坏”食物区分，控制主页（annalenas_foodiewelt）侧重食物味道、享受和社交性。浏览后，参与者完成后测问卷，并可从健康零食（水果）和高热量零食（巧克力棒等）中选择一种作为答谢。

2.4 测量工具

2.4.1 特质测量

采用杜塞尔多夫 Orthorexia 量表（DOS）评估 Orthorexic 行为（10条目，4点Likert量表，Cronbach’s α=0.77）；进食障碍检查问卷（EDE-Q）评估饮食失调症状（28条目，含全球分数和四个子量表，本研究合并Weight和Shape Concern作为身体不满意指标，Restraint和Eating Concern作为饮食失调症状指标，Cronbach’s α=0.93-0.95）。同时记录饥饿评分（0-10）和距上一餐时间。

2.4.2 状态测量

身体意象状态量表（BISS）评估对外貌的自我评价和情感（6条目，9点Likert量表，Cronbach’s α=0.87-0.91）；正性负性情绪量表（PANAS）测量正性情绪（PA）和负性情绪（NA）（各10条目，5点量表，Cronbach’s α=0.78-0.81）。

2.5 数据分析

使用SPSS 28进行统计分析。描述性分析提供样本人口学特征；t检验比较组间年龄、BMI、ED症状和心理健康差异；采用2×2混合方差分析（ANOVA）检验内容类型和时间对PA、NA及身体满意度的影响；卡方检验分析食物选择差异；通过多元线性回归分析CE组中基线身体不满意、ED症状和 Orthorexic 症状对PA、NA及身体满意度变化的影响。

3 结果

最终样本包括129名女性（CE组n=64，美食家组n=65）。两组在年龄、BMI、ED症状（EDE-Q总分及各子量表）、Orthorexic 症状和一般心理病理（PHQ-9）上无显著差异（p>0.10）。事后功效分析显示，ANOVA可检测小到中等效应量（f=0.12）。

3.1 内容暴露对情绪和身体满意度的影响

对于PA，ANOVA显示无显著时间×内容类型交互作用[F(1,127)=0.03, p=0.86, η_p²<0.00]和内容类型主效应[F(1,127)=0.02, p=0.90, η_p²<0.01]，假设H1a未得到支持。但时间主效应显著[F(1,127)=33.99, p<0.01, η_p²=0.21]，两组PA均随时间下降。

对于NA，存在显著时间×内容类型交互作用[F(1,127)=4.32, p=0.04, η_p²=0.03]；简单主效应分析显示，美食家组NA显著下降[F(1,65)=0.02, p<0.01, η_p²=0.21]，CE组无显著变化[F(1,64)=0.01, p=0.94, η_p²<0.01]，部分支持H1b。时间主效应[F(1,127)=4.91, p=0.03, η_p²=0.04]和内容类型主效应[F(1,127)=4.56, p=0.04, η_p²=0.04]也显著。

对于身体满意度（BISS分数越高表示满意度越低），存在显著时间×组别交互作用[F(1,127)=9.02, p<0.01, η_p²=0.07]，但简单主效应在两组均不显著（CE: p=0.50; 美食家: p=0.61），故H1c未得到证实。时间主效应显著[F(1,127)=4.72, p=0.03, η_p²=0.04]，内容类型主效应不显著[F(1,127)=2.14, p=0.15, η_p²=0.02]。

3.2 食物选择的组间差异

CE组中20.31%选择健康食物，76.56%选择高热量零食，2人未选择；美食家组25%选择健康食物，75%选择高热量零食。卡方检验显示组间无显著差异（χ²(2)=0.25, p=0.99），H2未获支持。

3.3 CE内容暴露的影响与基线症状的关系

回归分析显示，基线身体不满意、ED症状和 Orthorexic 症状均不能显著预测CE组在PA、NA或身体满意度上的变化（所有标准化β<|0.44|, p>0.09），H3a-c未得到证实。

4 讨论

4.1 两种内容对情绪和身体满意度的影响

本研究旨在探究CE Instagram内容对女性PA、NA和身体满意度的影响。与假设相反，两种内容在PA上无差异，但均导致PA下降，这与先前关于Instagram使用对心理健康潜在负面影响的研究一致。对于NA，交互作用表明美食家内容降低了NA，而CE内容则无此效应。这可能源于美食内容中强调自我同情和愉悦的标题文字，类似研究发现自同情信息可缓解负面情绪和提高身体欣赏。CE内容未导致NA增加，可能与CE和健身灵感内容的差异有关。总之，CE内容维持了NA水平，而美食家内容可能具有保护作用。

身体满意度的交互作用提示CE暴露可能与身体满意度下降相关，但简单主效应未证实此点。这一初步发现支持了横断面研究中CE与限制性饮食及身体不满意的关联，并首次提供了CE内容与身体满意度降低之间因果关系的 tentative 证据。这表明，即使不直接展示身体，仅描绘“健康”生活方式也足以影响身体满意度，可能源于CE与瘦削体型之间的隐含关联。

4.2 CE内容对食物选择的影响

CE组并未比美食家组更倾向于选择健康食物，大多数参与者选择了高热量零食。这可能源于高热量零食更便于分享和卫生包装，或暴露时间过短未能内化影响。食物选择可能受情境、社交因素和个人价值系统调节，需纵向研究进一步探究。

4.3 基线症状对CE内容反应的预测

与假设不符，基线ED症状、身体不满意和 Orthorexic 症状均未预测CE暴露后的心理变化。这与一项生态瞬时评估研究结果一致，该研究发现健身灵感内容虽增加理想身体压力感知，但未影响身体意象、情绪和饮食行为。对于 Orthorexic 症状者，CE内容可能代表一种 reassurance，与健康身体和低健康风险观念相关，且其对营养质量的关注而非体型欲望可能避免了社会比较，从而未引发身体满意度变化。

4.4 局限性

本研究存在若干局限：样本仅限女性，可能影响普适性；暴露时间短，效应可能需更长时间显现；单次暴露无法检验长期效应；亚组分析统计检验力较低。

5 结论与启示

本随机实验研究探讨了短期暴露于CE与美食家Instagram内容对年轻女性情绪状态、身体满意度和食物选择行为的影响，并检验了基线身体不满意、ED症状和 Orthorexic 倾向的调节作用。结果显示，Instagram使用本身与PA下降相关；美食家内容降低NA，而CE内容无此效应；CE可能对身体满意度有潜在负面影响；食物选择无组间差异；基线症状无调节作用。这些零效应可能源于短暂暴露或CE信息的隐蔽性。

理论意义上，研究发现强调了CE内容的心理相关性，其健康外衣可能助长严格饮食理想内化和身体满意度降低。实践上，建议将CE相关内容纳入预防身体不满意和ED的媒体素养教育，鼓励批判性反思食物内容的道德层级观念。临床评估应考虑CE暴露史，公共卫生传播应推广平衡、包容和情感支持性的食物表征。

未来研究需更大样本人群和更长时间暴露下的重复验证，采用纵向和生态效度设计评估累积效应，直接比较其他社交媒体趋势（如健身灵感），并纳入多样化乃至临床人群以提高普适性。此外，情绪与食物偏好的关联也值得进一步探讨。

总之，本研究初步揭示了单次消费CE社交媒体内容对情绪（非身体满意度和食物选择）的短期影响，未发现高风险个体更易感。结果表明，CE内容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和影响值得未来系统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