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癌症免疫治疗中过继性细胞疗法的最新进展

本综述系统梳理了过继性细胞疗法（ACT）在肿瘤免疫治疗领域的最新进展与未来趋势，涵盖LAK、TIL、CIK、DC、TCR-T、CAR-T、NK、CAR-NK及新兴CAR-M等多种细胞疗法，重点探讨了通用CAR结构优化、iPSC衍生细胞产品、多功能CAR设计及AI辅助抗原筛选等前沿技术，为突破肿瘤异质性、抗原逃逸、细胞持久性及治疗安全性等挑战提供了策略参考。

1 过继性免疫疗法概述

过继性细胞转移疗法（ACT）是指从癌症患者体内分离具有免疫活性的细胞，通过体外扩增和功能鉴定后回输到患者体内，直接杀伤肿瘤细胞或激发机体免疫应答以清除肿瘤。与传统疗法相比，ACT具有高效、低毒、强靶向性和记忆性免疫等优势。早期研究受限于T细胞体外扩增技术，直至1976年T细胞生长因子（白细胞介素-2）的发现克服了技术瓶颈。2006年首次通过逆转录病毒转导使外周血淋巴细胞表达识别MART-1黑色素瘤相关抗原的T细胞受体（TCR），介导肿瘤消退；2010年基因修饰表达靶向B细胞表面CD19抗原的嵌合抗原受体（CAR）的淋巴细胞在晚期B细胞淋巴瘤中实现临床缓解，为ACT在人类癌症治疗中的发展奠定基础。

2 过继性免疫疗法类型

2.1 LAK细胞疗法

淋巴因子激活的杀伤细胞（LAK）由Steven Rosenberg团队于1982年首次开发，通过高剂量重组白细胞介素-2（IL-2）体外激活和扩增患者外周血白细胞，以非MHC限制性机制识别多种肿瘤细胞。其杀伤依赖穿孔素和颗粒酶系统，但缺乏肿瘤特异性识别能力，且高剂量IL-2易引发毛细血管渗漏综合征等毒性反应，临床适用性受限。

2.2 TIL细胞疗法

肿瘤浸润淋巴细胞（TIL）是从肿瘤微环境中分离的异质性细胞群，富含肿瘤特异性细胞毒性T淋巴细胞和NK细胞。1988年Rosenberg首次系统报道TIL疗法，通过手术获取患者肿瘤组织样本、分离TIL、IL-2刺激扩增后回输。相比LAK，TIL的TCR经肿瘤抗原预先选择和激活，靶向杀伤效率显著提升。2024年FDA加速批准全球首款TIL疗法Lifileucel（Amtagvi），用于PD-1耐药晚期黑色素瘤患者，客观缓解率（ORR）达65.2%。此外，在HPV相关宫颈癌中也展现临床潜力。挑战包括手术取材限制、制备周期长及免疫抑制微环境影响细胞持久性。

2.3 CIK细胞疗法

细胞因子诱导的杀伤细胞（CIK）由Schmidt-Wolf等于1991年首次报道，通过抗CD3单克隆抗体联合IL-2等细胞因子刺激外周血单核细胞（PBMCs）产生，兼具T细胞抗原特异性识别和NK细胞MHC非依赖性杀伤功能。其在血液肿瘤和实体瘤（如胃癌、肝癌、乳腺癌）中显示低毒性和良好安全性，但非特异性杀伤机制导致靶向性不足，细胞异质性问题制约标准化应用。DC-CIK联合疗法通过树突状细胞提呈肿瘤抗原增强CIK特异性杀伤，前景广阔。

2.4 DC疗法

树突状细胞（DC）是体内最强大的抗原提呈细胞，通过摄取、处理并提呈肿瘤抗原，激活初始T细胞（Th0）分化为CD4⁺辅助T细胞和CD8⁺细胞毒性T细胞，启动适应性免疫应答。2010年FDA批准首款DC技术自体前列腺癌疫苗Sipuleucel-T（Provenge），显著延长转移性去势抵抗性前列腺癌患者总生存期。近年DC疫苗快速发展，2015–2020年全球推出42款产品。2024年III期临床试验显示自体DC疫苗在III B/C期黑色素瘤患者中2年总生存率达84.7%。挑战包括DC在肿瘤微环境中迁移效率低及免疫抑制微环境削弱抗原提呈效率。溶瘤病毒M1（OVM1）通过下调DC表面SIRPα和肿瘤细胞CD47增强DC疫苗抗肿瘤效果，为优化提供新思路。

2.5 TCR-T细胞疗法

TCR-T通过基因修饰使T细胞表达特异性识别肿瘤抗原的TCR，精准靶向癌细胞。其优势在于通过MHC分子识别细胞内肿瘤抗原（如肿瘤特异性突变抗原和病毒相关抗原），拓宽靶点范围。2022年FDA批准全球首款TCR-T疗法Kimmtrak（tebentafusp）用于HLA-A*02:01阳性转移性葡萄膜黑色素瘤，中位总生存期（OS）21.7个月；2024年Adaptimmune的TCR-T产品Tecelra（afami-cel）获加速批准用于滑膜肉瘤，客观缓解率（ORR）43%。中国香雪制药TAEST16001注射液获突破性疗法认定。挑战包括HLA限制和脱靶毒性（如MAGE-A3靶向TCR-T引发神经毒性），未来需开发新靶点（如个性化新抗原）、联合免疫检查点抑制剂及通用型TCR-T产品。

2.6 CAR-T细胞疗法

CAR-T通过单链可变片段（scFv）识别肿瘤表面抗原，绕过MHC限制性。CAR结构历经多代优化：胞外域为scFv，跨膜域源自CD8或CD28，胞内信号域含CD3ζ及共刺激分子（如CD28、4-1BB）。第二代CAR-T主导临床应用，在血液肿瘤（如B-ALL、NHL）中成效显著，CD19靶向CAR-T在B-ALL患者中完全缓解（CR）率70%–94%。2017年全球首款CAR-T产品上市，中国随后批准Axicabtagene Ciloleucel和Rixotumab Tigolizumab治疗大B细胞淋巴瘤。实体瘤应用面临肿瘤异质性、免疫抑制微环境及细胞浸润不足等挑战。新靶点（如CLDN18、CD276、KRAS）探索及“装甲CAR-T”（自分泌细胞因子）和“双特异性CAR”（防免疫逃逸）等设计提升抗肿瘤反应持久性和精准性。

2.7 NK细胞疗法

自然杀伤细胞（NK）具MHC非依赖性杀伤特性，通过抗体依赖性细胞介导的细胞毒性（ADCC）、穿孔素/颗粒酶释放及TRAIL/Fas配体诱导凋亡等机制杀伤肿瘤。CAR-NK结合CAR工程与NK细胞特性，安全性优于CAR-T（低CRS风险和GVHD发生率），且可通过天然受体（如DNAM-1、NKG2D）多机制识别肿瘤。其在血液肿瘤（如AML、MM）和实体瘤（如肝癌）中显示潜力，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研究提示NK细胞或成COVID-19免疫治疗关键。2025年曹雪涛团队研究显示Neo-2/15修饰的CAR-NK通过激活c-Myc/NRF1信号通路增强胰腺癌和卵巢癌抗肿瘤活性。挑战包括体内持久性短（1–4周）、免疫抑制微环境（如TGF-β）影响功能及转导效率低。未来需优化CAR设计、增强代谢适应性（如IL-15共表达）和发展通用型产品。

2.8 CAR-M细胞疗法

CAR-M针对实体瘤治疗挑战，利用巨噬细胞强大肿瘤浸润、吞噬和抗原提呈能力。CAR结构类似CAR-T，常含FcRγ、CD3ζ、CD28或CD40等信号元件，激活吞噬和炎症细胞因子释放信号通路（如Syk激酶、PI3K/AKT和NF-κB），诱导M1极化状态维持抗肿瘤免疫循环。2020年Klichinsky等首次报道人源化CAR-M抗HER2阳性肿瘤功效；2021年Carisma Therapeutics启动首项HER2靶向CAR-M临床试验；2024年北京协和医院团队开发c-MET靶向CAR-M在胰腺癌模型显效；2025年Carisma公布I期临床结果显疾病稳定且安全性良好。iPSC分化生成CAR-M推动标准化生产。相比CAR-T和CAR-NK，CAR-M更易浸润肿瘤核心、启动T细胞应答且CRS发生率低，但肿瘤微环境中可能向M2表型转化削弱功能。未来需结合其他免疫疗法（如CAR-T、免疫检查点抑制剂），IFN-γ和GM-CSF等细胞因子可转化巨噬细胞为M1表型增强 cytotoxicity。2025年华中科技大学团队开发微针递送CAR-M（CAR-eM）治疗椎间盘退化，首次拓展至非肿瘤疾病领域。

2.9 ACT疗法比较

不同细胞平台在生物学特性、识别机制和临床应用前景上差异显著。LAK和CIK属非特异性杀伤，靶向性低；TIL和TCR-T依赖抗原特异性识别但受HLA限制；CAR-T和CAR-NK通过工程化受体靶向表面抗原，CAR-T在血液肿瘤中成熟，CAR-NK安全性更优；CAR-M聚焦实体瘤浸润和微环境重塑。通用型平台（如CAR-NK、CAR-M）和iPSC衍生细胞产品提升可及性和一致性。

3 ACT未来展望

ACT从“可行”到“普及”需制造、产品配方、靶向精准性和安全性控制同步技术演进。自动化细胞制造通过封闭式GMP生产线和过程分析技术（PAT）降低成本和批间差异；通用型（off-the-shelf）细胞平台（如CAR-NK、γδT、CAR-M）通过基因编辑（如敲除TRAC/B2M/CIITA或引入HLA-E/CD47）实现“免疫隐身”和低排斥反应，缩短等待时间。个性化策略从“抗原中心”转向“患者生态系统中心”，整合肿瘤多组学和空间组学分析，选择单/多靶点组合及给药序列；双特异性CAR-T（如靶向FAP和GPC3）防抗原逃逸和控制异质性HCC。合成生物学CAR设计通过可切换适配器CAR、智能电路（synNotch、 inhibitory iCAR）和装甲CAR（共表达IL-12/IL-18/IL-7/CCL19）提升安全可控性；自杀开关（如iCasp9）提供“一键终止”保障。人工智能（AI）辅助抗原筛查从靶点识别到制造全程优化，通过转录组/蛋白质组/糖组和空间组学数据筛选候选抗原，预测脱靶效应和器官毒性；数字孪生技术指导参数设置和批释放阈值。AI与自动化结合推动ACT从“手工作坊”迈向“数据驱动工业进程”。上游通过现成细胞产品和封闭生产线提升可及性和一致性；中游利用多模态患者分析和逻辑门驱动CAR设计定制治疗精准度；下游采用智能合成电路、可切换适配器和安全开关构建“可控、可逆、可扩展”细胞治疗系统。监管进步依托质量源于设计（QbD）原则深化和真实世界证据（RWE）成熟，推动ACT超越肿瘤扩展至非肿瘤适应症，实现可及且精准的细胞治疗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