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后摩苏尔社会凝聚力动态：群体视角、挑战与促进因素的系统性研究

本综述深入探讨了后冲突背景下社会凝聚力（Social Cohesion）的动态机制，聚焦伊拉克摩苏尔地区通过混合方法（N=317定量调查与N=30质性访谈）揭示的关键维度：邻里凝聚力（Neighbourhood Cohesion）、社会信任（Social Trust）、群体认同（Social Identification）和公民参与（Civic Engagement）。研究创新性地整合创伤后成长理论（Post-traumatic Growth）、社会认同理论（Social Identity Theory）和整合威胁理论（Integrated Threat Theory）框架，发现冲突经历虽削弱横向信任（尤以西部城区与少数群体为甚），但传统宗教实践、部落机制与战时互助遗产仍构成韧性基础。结果强调了制度公平性对跨群体关系的关键作用，为冲突后社会重建提供了理论创新与实证支持。

　　

引言：社会凝聚力的理论框架与摩苏尔背景

社会凝聚力（Social Cohesion）指社会单位（包括个体、群体、协会和地域单位）之间的关系特征，其核心维度包括社会关系、归属感与认同感以及共同利益导向（Dragolov等，2013）。在摩苏尔这座经历伊斯兰国（IS）占领（2014-2017年）和解放战争创伤的伊拉克第二大城市，多元族群结构（包括 Sunni阿拉伯人、库尔德人、雅兹迪人、基督徒等）为研究后冲突社会动态提供了独特语境。

研究方法：混合方法设计

研究采用并行三角设计，于2024年6-7月实施：

1. 1.

   定量部分：通过配额抽样对317名居民（M_age=40.28，42.6%女性）进行家庭调查，使用Brief Sense of Community Scale（BSCS，α=0.916）测量邻里凝聚力，并通过单项目量表评估归属感、接纳度、信任度（1-5分制）及公民参与行为。

2. 2.

   质性部分：对30名社区代表（含东西部阿拉伯宿主社群、境内流离失所者（IDPs）和少数民族）进行半结构化访谈，采用主题分析法挖掘凝聚力促进与阻碍机制。

结果发现：多维度的凝聚力表征

邻里凝聚力与群体差异

定量数据显示整体邻里凝聚力呈中高水平（均值2.89-4.24/5），但IDPs群体评分显著低于其他群体（p<0.001），西部宿主社区（3.53）亦低于东部（4.24）和少数民族（3.91）。质性访谈揭示这种差异源于：

• •

  IDPs面临的文化污名（被关联IS）与制度排斥（如入学障碍）

• •

  西部城区更严重的战争破坏与持久的社会信任裂痕

信任网络的不对称性

水平信任（社区成员间）和垂直信任（对当局与机构）均呈现东西部分化：

• •

  东部宿主社区信任度最高（社区信任3.80/5，机构信任3.79/5）

• •

  IDPs（3.00）与西部宿主（3.25）信任度最低

  访谈中多次提及政治精英操纵资源分配加剧了这种不对称性，例如某东部受访者指出："职务任命中的教派偏袒直接导致边缘化感受"（P9）。

认同与归属的韧性

尽管存在冲突创伤，所有群体对摩苏尔的认同感（4.85-5.81/7）和归属感（4.32-4.65/5）保持较高水平。质性资料中频繁出现"Maslawi（摩苏尔人）身份"的表述，反映历史文化连续性对认同的保护作用。一位Shabak族受访者描述："战后我们更像一个共同承受痛苦的家族"（P24）。

公民参与的潜在动能

95.7%受访者表示愿为社区贡献时间，但实际参与集体讨论和行动的比例较低（3.4%-20%），尤其IDPs和少数民族。这种"意愿-行动"落差被访谈者归因于：

• •

  弱势群体缺乏参与渠道

• •

  安全顾虑（尤其IS关联家庭）

促进与阻碍机制的主题分析

IS占领的持久阴影

1. 1.

   创伤记忆与标签化：家族因IS关联而分裂，告发行为导致长期关系紧张（P28案例）。

2. 2.

   流离失所效应：人口流动破坏原有社区网络，同时新定居者面临"文化异质性"质疑（如农村IDPs与城市宿主的生活方式差异）。

3. 3.

   苦难中的团结：多数受访者提及冲突期间跨群体互助案例，例如共享避难所与物资（P3），这种经历部分转化为战后社区重建动力。

制度不公与政治操纵

1. 1.

   资源分配不平等：东部地区获得更多重建资源，加剧地理性相对剥夺感。

2. 2.

   政治工具化：教派节日官方化等政策被感知为象征性威胁（Symbolic Threat）。

3. 3.

   公共机构双刃剑：虽然社区警察（Social Police）和街区领袖（Mukhtars）在纠纷调解中发挥作用，但其效果受执行者个体承诺度影响显著。

文化资源与传统韧性

1. 1.

   传统实践的凝聚力功能：共食习俗（Food Sharing）、宗教庆典持续促进bonding（群体内）与bridging（群体间）关系。

2. 2.

   传统权威体系：宗教领袖通过宣讲促进和解，部落长老有效调解跨部落冲突（P4）。

3. 3.

   空间载体：清真寺、公园、文化遗产节（如Spring Festival）提供接触机会，但IDPs多局限于家庭聚会反映空间隔离。

理论对话与实践启示

研究发现部分支持创伤后退缩理论（Post-traumatic Withdrawal）——信任损伤和关系疏离在冲突核心区显著；同时验证创伤后成长（Post-traumatic Growth）的存在，表现为人道主义精神提升和社区参与意愿。社会认同理论（Social Identity Theory）需修正应用：虽然冲突强化次级群体认同，但摩苏尔超级认同（Superordinate Identity）仍保持包容功能。整合威胁理论（Integrated Threat Theory）需区分威胁类型：

• •

  现实威胁（Realistic Threat）：主要源于制度不公与安全顾虑

• •

  象征威胁（Symbolic Threat）：体现于文化差异与宗教实践差异

研究局限性包括少数群体（雅兹迪人、基督徒）代表性不足，以及敏感话题可能引发的社会期望性偏差。建议后续研究：

1. 1.

   开发阿拉伯语有效化测量工具

2. 2.

   深化威胁感知的差异化测量

3. 3.

   追踪传统机制与现代治理体系的协同效应

结论：韧性中的不平衡重建

摩苏尔案例表明，社会凝聚力在后冲突语境呈多维不平衡性：制度层面垂直信任损伤严重，但草根层面横向团结韧性显著；历史文化资源缓冲了政治操纵的破坏力，但结构性不平等持续威胁弱势群体整合。研究呼吁政策干预需同时关注：

• •

  创伤记忆的社会性处理

• •

  资源分配的制度化公平

• •

  传统韧性机制的现代化转型

  最终，摩苏尔的凝聚力动态证明后冲突社会并非"脆弱性"同质体，而是韧性机制与分裂张力持续博弈的复杂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