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想象在共情中的关键作用：基于fMRI的神经表征研究揭示场所相关表征对情感共情和亲社会行为的预测效力

本研究针对共情反应变异性机制，通过fMRI技术探究事件想象中场所与人物表征的独立贡献。研究人员让参与者想象特定人物在熟悉场所遭遇不幸事件，发现场所优先激活图谱对情感共情（affective empathy）和独裁者游戏分配（dictator game allocations）的预测力至少与人物优先激活相当。结果表明场所相关表征是共情的重要基础，且受社会亲和性调节，挑战了以人物为中心的共情观点，为理解共情偏差提供了新视角。

　　

当我们看到他人遭遇不幸时，有时会感同身受，有时却无动于衷。这种共情反应的差异性一直是心理学和神经科学领域关注的核心问题。传统解释多强调人际特征的影响，比如受害者与观察者的社会亲近度、群体归属感或是否值得同情等。然而，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想象远方的难民在海上挣扎、紧紧抓住漂浮物或随波逐流的场景时，真正触动我们的可能不仅是"谁"在受苦，还有他们"身处何处"。这种对事件发生场景的想象，或许在塑造我们的情感和行为的过程中扮演着比以往认识更加关键的角色。

尽管已有研究将事件想象与共情、亲社会行为联系起来，但想象内容的构成成分及其相对重要性仍不明确。我们知道情景模拟（episodic simulation）能够重组情景记忆（episodic memory），构建对过去、未来甚至虚构事件的心理模拟，并且这种模拟过程会影响道德判断、特质共情和帮助意愿。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有证据表明，对"场景"的想象比對"人物"的想象更能中介情景模拟对帮助意愿的影响。然而，这些发现基于自我报告数据，我们尚不清楚这种场景-人物的区分是否对应于事件想象过程中底层表征的可分离贡献。

为了填补这一空白，来自苏黎世大学神经经济学中心的Marius C. Vollberg等研究人员在《Cognition》上发表了一项研究，他们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技术，深入探究了在想象他人不幸事件时，场所相关表征和人物相关表征如何独立地贡献于情感共情和亲社会行为。

研究人员采用了多阶段实验设计。首先，参与者提供了30个熟悉人物和30个熟悉场所，并提供了对这些人物和场所的喜爱度和熟悉度评分。在fMRI扫描过程中，参与者先后完成了想象场所、想象人物、想象空框架（控制条件）、想象物体关系（另一控制条件）以及最关键的任务——想象实验者生成的不幸事件（这些事件随机组合了先前提供的人物和场所）。在想象不幸事件时，参与者需要想象特定人物在特定场所遭遇不幸（如"Francoise Girard在中央邮局意识到她丢失了钱包"）。扫描结束后，参与者对每个事件进行了情感共情评分（感到多难受）和独裁者游戏分配（愿意从100瑞士法郎中分给当事人多少钱）。

通过fMRI数据分析，研究人员分别识别出了与想象场所和想象人物优先相关的脑激活图谱。场所优先激活图谱主要涉及海马旁回、双侧压后皮层、腹侧后扣带皮层和双侧角回等区域，这些区域与先前发现的默认网络A子系统（DN-A）相关，更侧重于想象过去或未来情景。人物优先激活图谱则包括双侧颞顶联合区（TPJ）、双侧颞极和内侧前额叶皮层等区域，与默认网络B子系统（DN-B）相关，更侧重于观点采择。

分析发现，当参与者想象不幸事件时，在场所优先激活图谱中的活动能够显著预测后续的情感共情评分和亲社会行为（独裁者游戏分配）。重要的是，场所优先激活的预测力至少与人物优先激活相当，有时甚至更强。在最精细的分析水平上（表征相似性分析），事件想象过程中的脑活动模式与特定场所的神经签名越相似，参与者对该事件的共情程度就越高；而对于人物表征的相似性，则没有发现这种关联。

此外，研究人员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对事件中人物的喜爱度不仅预测了人物优先激活图谱中的活动，还更强地预测了场所优先激活图谱中的活动。探索性中介分析表明，人物喜爱度对共情的影响部分是由事件想象过程中场所优先激活所中介的。

研究方法概要

本研究招募了48名男性参与者（排除既往神经或精神疾病史）。通过fMRI记录在想象任务中的血氧水平依赖（BOLD）信号。使用fmriprep流程进行数据预处理。通过对比想象场所与控制任务（想象空框架、物体关系和人物）的活动来定义场所优先激活图谱，同样方法定义人物优先激活图谱。采用混合效应回归模型分析脑激活与行为测量（共情评分和独裁者游戏分配）的关系，控制参与者ID和事件vignette的随机效应。所有行为测量均在参与者内部标准化。

研究结果

3.1. 行为结果

参与者对提供的人物和场所的喜爱度、熟悉度和生动度评分均高于量表中点，且表现出相当大的变异性。共情评分（平均44.39/100）显著高于独裁者游戏分配（平均26.37/100），表明参与者对两种任务的对待方式不同。共情评分与独裁者游戏分配仅呈微弱相关。事件想象生动度评分与对人物的喜爱度、以及想象场所和人物时的生动度评分正相关。而后续的共情评分仅与对人物的喜爱度显著相关。

3.2. 神经成像结果

组水平分析显示，场所优先激活图谱包含1542个体素，主要集群位于海马 formation周围，包括左海马旁回（延伸至腹侧后扣带皮层）、双侧压后皮层、双侧角回、双侧颞上回和内侧眶额皮层。人物优先激活图谱包含1893个体素，关键区域包括双侧颞顶联合区、双侧颞极、内侧前额叶皮层和楔前叶。不幸事件想象激活图谱在很大程度上重现了场所和人物构成图谱，并有所扩展。

3.3. 脑行为关联

3.3.1. 共情评分的神经预测因子

使用组水平激活图谱时，场所优先图谱中的激活显著正向预测共情评分，其预测力显著高于物体图谱，但与人物图谱无显著差异。使用参与者水平图谱时，场所优先图谱的预测力显著高于物体图谱和人物图谱。使用表征相似性分析时，事件想象激活与特定场所签名越相似，共情评分越高；而与人物签名的相似性则无此关联。

3.3.2. 独裁者游戏分配的神经预测因子

使用组水平图谱时，场所优先图谱中的激活显著正向预测分配金额，其预测力显著高于物体图谱和人物图谱。但使用参与者水平图谱时，场所优先图谱的预测力反而低于物体图谱和人物图谱。表征相似性分析未发现显著关联。

3.3.3. 不幸事件想象中场所优先激活的预测因子

对事件中人物的喜爱度是预测场所优先图谱在事件想象中激活的最强预测因子，甚至强于对场所本身的喜爱度。探索性分析表明，人物喜爱度对共情的影响有0.21%是由场所优先激活中介的。

3.3.4. 不幸事件想象中人物优先激活的预测因子

同样，对人物的喜爱度也是预测人物优先图谱激活的最强预测因子。

研究结论与讨论

这项研究通过巧妙的实验设计，揭示了事件想象中一个以往被忽视的维度：场所相关表征对共情的重要贡献。研究发现，当人们想象他人不幸时，大脑中与场所处理相关区域的活动至少能够与人物处理区域的活动一样好地预测后续的情感共情和亲社会行为，有时甚至更好。这挑战了传统的以人物为中心的共情观点，表明我们对事件的表征方式——而不仅仅是我们对人物的感受——本身就影响着我们的共情反应。

更引人深思的是，对人物的喜爱度竟然能够预测在想象相关事件时场所处理脑区的活动程度，这暗示着社会亲和性可能通过促进场景想象来增强共情。虽然发现的效应值不大，但这是相对比较的结果，表明在预测共情时，场所相关神经活动提供了独立于人物相关活动的信息。

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例如，无法完全确定想象孤立的场所与想象事件中的场所的相似度，是否与想象孤立的人物与想象事件中的人物的相似度对等。此外，共情与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联较弱，可能受到任务特点或样本特征的影响。未来的研究可以在更生态效度的环境中，使用更具体的行为测量，并包含更多样化的样本（包括不同性别和 socioeconomic 背景）来进一步验证这些发现。

尽管如此，这项研究为我们理解共情的心理过程提供了重要 refinement，证明了场所相关表征的作用及其社会偶然性。它不仅对科学研究有启示，也对大众对共情的理解有所启发：共情程度的差异不仅源于我们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关心程度，还可能源于我们从根本上是如何表征这些事件的。从应用角度来看，这些发现可能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何某些艺术和媒体形式（如电影、文学）比其他形式更能激发情感投入——或许不仅是因为它们帮助我们理解人物，还因为它们成功地在我们心中构建了生动的场景，为共情搭建了舞台。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探索为何从功能角度看，场所相关的神经活动（独立于场景中的目标或场景的熟悉度）与共情相关，这或许能为理解共情的进化起源和 adaptive value 提供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