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多个指纹”：意识形态与政治如何塑造了中国的水市场改革（1998–2021年）

《Environmental Politics》：‘Two hands, multiple fingerprints’: how ideology and politics shaped China’s water market reforms (1998–2021)

中国水权交易制度演进受国内政策调整与国际合作双重影响，通过试点项目将市场机制嵌入中央集权体制。研究发现，政策企业家利用意识形态（如政治中心性、经济分权）与权力关系推动制度变迁，形成"双手治理"模式，即国家主导与市场工具结合。不同区域试点（甘肃集体交易、内蒙古企业购买）展示了路径依赖与制度层叠特征。意识形态权力与结构变迁共同塑造了中国的水市场发展轨迹。

　　水市场在中国的发展是一个复杂而深刻的过程，其背后不仅涉及经济与技术因素，还深深植根于政治与意识形态的土壤之中。随着21世纪初中国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水资源的紧张形势日益凸显，这促使政府开始重新思考传统的水资源管理模式。在这一背景下，水权交易这一市场机制逐渐被引入，成为国家治理中的一种创新工具。然而，水市场并非单纯由市场力量驱动，而是嵌入于中国共产党的治理框架之中，体现了国家对市场机制的精心设计与控制。本文通过分析三个澳大利亚资助的项目（2005–2019年）以及国内政策变迁，探讨了水市场理念如何在中国的决策体系中实现制度化。

### 政治与意识形态的力量

中国共产党在推动水市场改革的过程中，始终强调政治中心地位与意识形态的指导作用。这一过程并非简单的政策移植，而是通过一系列精心策划的步骤，将市场机制与社会主义制度相结合，使其成为国家治理的一部分。在水权交易政策的初期，政策推动者如水利部部长王树声通过构建政策联盟，利用学术机构与高级官员的支持，将水权交易理念引入国家层面的讨论。他通过推广“资源导向的水管理”这一概念，为水市场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同时，澳大利亚在水权交易方面的经验和技术支持，也为中国的改革提供了参考。

### 制度变迁与政策路径

水市场的制度化过程呈现出明显的路径依赖特征。在2002年《水法》修订后，中国开始在多个省份试点水权交易。这些试点项目不仅为国家层面的政策制定提供了实践经验，也塑造了水市场的初步框架。例如，在甘肃的石羊河流域，水用户协会之间的集体交易成为一种典型的模式，而内蒙古则通过企业购买的方式，将水权交易与经济发展相结合。这些不同的路径反映了中国在水市场改革中的灵活性与适应性，同时也揭示了地方层面的制度创新如何在国家政策的指导下得以发展。

### 政策企业家的角色

政策企业家在水市场改革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不仅是政策的推动者，更是思想与制度的桥梁。在政策的初期阶段，王树声通过政策论坛与学术交流，将水权交易的理念传播到地方层面，促使地方政府开始尝试将这一机制纳入水资源管理。而在后续的澳大利亚–中国水市场与管理项目（WET）中，Tsinghua大学的科学家们则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们不仅将澳大利亚的水市场经验引入中国，还通过实地考察与技术交流，推动了水权交易的制度化。这些政策企业家通过构建跨机构的协作网络，使得水市场理念能够在不同地区和部门之间得到广泛传播和应用。

### 国际合作与政策转移

澳大利亚与中国在水市场改革中的合作，展现了国际政策转移的潜力。澳大利亚在水资源管理方面的成功经验，为中国的改革提供了重要的参考。然而，这种合作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受到国内外政治经济环境的影响。例如，在2007年至2012年间，随着中澳关系的变化，政策转移的进程也受到了一定的阻碍。但即便如此，澳大利亚的经验依然对中国水市场的制度设计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是在甘肃、内蒙古等地的试点项目中，水权交易的框架得到了进一步完善。

### 政策的起伏与复兴

水权交易政策的发展并非线性，而是经历了起伏。2007年王树声退休后，政策的动向发生了变化，水市场逐渐被边缘化，取而代之的是以工程手段为主的水资源管理。然而，2013年之后，随着中国共产党对结构性改革的重视，水市场再次被提上议事日程。这一阶段的政策复兴，体现了中央政府对市场机制的重新定位，即将其视为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和提升治理效率的重要工具。通过设立中国水交易所（CWEX）等机构，国家进一步强化了对水市场的监管与支持，确保其在社会主义框架内运行。

### 市场机制与国家治理的互动

水市场的成功实施，不仅依赖于政策设计，还与国家治理的结构密切相关。中国采取的“两手”策略，即在坚持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引入市场机制以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成为其水治理的核心理念。这一策略在实践中得到了验证，特别是在甘肃和内蒙古等省份，水市场不仅在技术上取得了进展，还在政策上获得了支持。这些省份的水市场经验，为全国范围内的推广提供了依据，同时也展示了不同地区在实施过程中所面临的挑战与机遇。

### 未来研究方向

本文的研究还揭示了水市场在中国发展的某些未解之谜。例如，不同类型的水用户（如水用户协会与企业）在水市场中的角色差异，以及这些差异如何影响市场效率与公平性。此外，水市场与国家政策之间的互动机制，以及这种互动如何在不同历史阶段发生变化，仍然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关注水市场在不同地区的具体实践，以及这些实践如何反映地方与中央之间的权力关系。

总之，中国水市场的演变是一个多维度的过程，涉及政治、经济、社会与国际因素的交织。政策企业家、制度设计、国际合作以及国家治理的动态调整，共同塑造了这一过程。水市场的成功不仅在于其技术可行性，更在于其如何与国家意识形态相融合，成为实现国家目标的一种有效手段。这一研究为理解中国在环境治理中的政策选择提供了新的视角，同时也为全球范围内的水市场改革提供了重要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