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时长及其与年轻人抑郁、焦虑、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症状及类似精神病体验的关联：一项基于香港家庭群体的流行病学研究

《Journal of Psychiatric Research》：Sleep duration and its associations with depressive, anxiety, PTSD symptoms, and psychotic-like experiences in young people: a household-based epidemiological study in Hong Kong

香港3210名15-25岁青年睡眠研究显示，睡眠不足（<7小时）与抑郁（aOR=1.35）、焦虑（aOR=1.22）显著相关，而过度睡眠（≥10小时）与心理健康无明确关联。机制分析指出睡眠不足通过HPA轴激活和炎症反应影响心理健康，研究强调睡眠不足作为心理健康风险筛查指标的有效性及干预必要性。

　　睡眠不足是全球范围内的一个重大健康威胁。尽管已有研究提出睡眠时长与不良健康结果之间存在J型关系，但睡眠过多的影响通常被归因于混杂因素，例如抑郁。然而，目前仍不清楚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是否会在青少年群体中以相似或不同的方式与多种跨诊断的心理健康问题相关联。为了探索这一问题，我们收集了来自香港一项基于家庭的流行病学青少年研究的3210名参与者（年龄15至25岁）的数据。通过单变量和多变量逻辑回归模型，我们分析了睡眠时长与可能的抑郁、焦虑、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以及类似精神病性体验（PLEs）之间的关系，同时考虑了多种混杂因素的影响。结果显示，青少年群体平均每天睡眠时长为7.5小时（标准差为1.6小时），其中35.3%的人睡眠不足（<7小时），5.5%的人睡眠过多（≥10小时）。在调整后，睡眠不足与可能的抑郁（调整比值比aOR=1.35，置信区间CI=1.11–1.63）和焦虑（aOR=1.22，CI=1.02–1.47）之间存在显著关联。然而，当选择没有身体疾病或使用精神类药物和助眠药物的青少年时，调整后的关联仅保留于抑郁（aOR=1.43，CI=1.12–1.83）。睡眠不足对PLEs的影响仅在单变量模型中出现，而在调整了失眠和频繁噩梦后则不再显著。对于睡眠过多与四种症状维度之间的关系，未观察到明显的关联。睡眠不足可能是评估青少年心理健康风险的一个简单且易于操作的指标，尤其是在抑郁方面。理解睡眠不足的原因，并制定可行的策略以促进青少年形成更健康的睡眠习惯，将是至关重要的。

人类平均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睡眠。大量证据表明，充足的睡眠对身体和心理健康至关重要，它不仅有助于调节内部的生物和生理系统，还能帮助个体适应环境变化（Borbély, 1982）。根据国家睡眠基金会的建议，年轻成人和成年人每天应保证7至9小时的睡眠时长（Hirshkowitz et al., 2015）。在实验和自然观察的环境下，进一步研究表明，每天9至9.35小时的睡眠时长对于维持注意力和降低次日的不适感最为理想（Short et al., 2018; Fuligni et al., 2019）。然而，随着青少年时期睡眠生物调节系统的发展和广泛的心理社会变化，描述了一个“完美风暴”现象，即青少年群体中出现睡眠时间减少和不规律的情况（Carskadon, 2011; Cheung et al., 2023; Crowley et al., 2018）。

虽然睡眠障碍传统上被视为抑郁症的次生症状，但如今已认识到睡眠不足、失眠和频繁噩梦等现象是跨诊断的身心疾病指标。已有研究指出，这些现象不仅影响抑郁症，还与广泛性焦虑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精神病性障碍有关（Freeman et al., 2020; Glozier et al., 2010; SMY Wong, Hui, et al., 2023）。随着积累的纵向研究指出，睡眠紊乱可能是多种心理健康问题的前兆（Cox and Olatunji, 2016; Fang et al., 2019; Gerhart et al., 2014; Lunsford-Avery and Mittal, 2013; van Mill et al., 2014），因此利用客观且简单的睡眠测量方法，有助于在早期识别心理健康风险，并提高整个群体对服务的参与度。

令人惊讶的是，全球范围内关于睡眠时长的数据仍然十分有限。最近的一项综述显示，仅43个（22%）世界卫生组织成员国发布了关于睡眠时长的群体水平数据（Lim et al., 2023）。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仅有17项研究是针对青少年群体的，且这些研究都局限于学生群体，而非具有代表性的青少年样本（见补充表S1的总结）。此外，其他一些研究探讨了睡眠时长与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在大规模青少年队列中（Liu et al., 2020; Short et al., 2020）。然而，这些研究大多只关注抑郁或焦虑，而未同时考虑其他身体健康、生活方式、心理和社会因素。

现有研究通常认为睡眠时长与身体和心理健康风险之间存在U型或J型关系（Short et al., 2020; Yang et al., 2021）。然而，也有观点指出，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可能更多地反映其他潜在的医学状况以及特定的社会人口学和生活方式模式（Stranges et al., 2008）。因此，需要考虑相关混杂因素，以明确睡眠时长与健康结果之间的关系。有趣的是，抑郁经常被引用为睡眠过多与死亡风险之间的主要混杂因素（Grandner and Drummond, 2007）。然而，由于睡眠时长的截断标准不同，以及现有心理健康结果研究中缺乏对潜在混杂因素的调整，睡眠过多与抑郁之间的因果关系仍不清楚（Zhai et al., 2015）。

此外，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的机制被认为可能有所不同（Ai et al., 2021; Knutson and Turek, 2006）。关于睡眠不足对健康的影响，已有研究表明，其可能涉及晚间皮质醇水平升高、下丘脑-垂体-肾上腺（HPA）轴的持续激活，以及多种炎症、免疫和代谢功能的障碍，这些都与压力反应的调节和抑郁密切相关（Hirotsu et al., 2015; Zhu et al., 2016）。相比之下，睡眠过多对健康结果的影响的理论和实践解释仍然较为模糊。截至目前，尚无实验研究能够证实睡眠过多对身体和心理健康有直接的负面影响（Ai et al., 2021）。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在考虑广泛睡眠相关、身体健康、环境和社会因素后，是否以相似或不同的方式与多种心理健康结果相关，仍有待进一步探索。

鉴于目前缺乏关于青少年群体睡眠时长的代表性数据，我们首先利用香港一项基于家庭的流行病学青少年研究的数据，分析睡眠时长的模式。随后，我们基于现有文献，进一步探讨睡眠不足（<7小时）、延长（9至9.9小时）和睡眠过多（≥10小时）与青少年群体中抑郁、焦虑、PTSD和类似精神病性体验（PLEs）症状之间的关系。在这些分析中，我们考虑了失眠、频繁噩梦、身体健康、生活方式、心理、社会和人口学特征，以及精神类药物和助眠药物的使用，以调整潜在的混杂因素。

本研究采用的是基于家庭的流行病学方法，通过多阶段分层抽样设计确保样本的代表性。我们通过随机选择的住宅地址向部分家庭发放邀请函，这些地址由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提供。这种方法有助于获取具有广泛代表性的青少年样本，从而更准确地反映整体群体的睡眠状况和心理健康水平。研究数据来源于香港青少年流行病学研究（HK-YES），这是香港首个覆盖全地区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流行病学研究（CSM Wong et al., 2023; SMY Wong, Chen, et al., 2023）。通过这种方式，我们能够更全面地了解睡眠时长与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同时减少样本偏差，提高研究结果的可信度。

研究结果表明，睡眠不足与可能的抑郁之间存在显著关联。然而，睡眠过多与不良心理健康结果之间的关系并不明显。这一发现支持了这样一个观点，即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可能通过不同的机制影响健康结果（Knutson and Turek, 2006）。同时，研究还发现，当排除身体疾病或使用精神类药物和助眠药物的个体后，睡眠不足与抑郁之间的关联仍然显著，而与焦虑和PTSD之间的关联则减弱。这表明，抑郁可能是睡眠不足与多种心理健康问题之间的主要中介因素，而其他因素如焦虑和PTSD可能与睡眠不足存在更复杂的关联。

此外，研究还发现，睡眠不足与类似精神病性体验（PLEs）之间的关系仅在单变量模型中出现，而在调整了失眠和频繁噩梦后则不再显著。这可能意味着，睡眠不足与PLEs之间的关系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而并非直接的因果关系。相反，睡眠过多与PLEs之间的关系并未观察到显著关联，这表明睡眠过多可能不会直接导致类似精神病性体验。因此，睡眠过多与心理健康问题之间的关系可能较为复杂，需要更多的研究来明确。

本研究的发现对公共卫生政策和临床实践具有重要意义。首先，睡眠不足可能是一个简单的、易于评估的指标，用于识别青少年群体中的心理健康风险，尤其是在抑郁方面。因此，针对睡眠不足的个体，应鼓励他们改善睡眠质量，以促进心理健康。其次，睡眠过多可能并不一定对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造成负面影响，只有在睡眠过多导致不适或压力的情况下，才需要采取干预措施。因此，针对睡眠过多的个体，应关注其睡眠质量是否导致心理困扰，而不是简单地认为睡眠过多就是有害的。

此外，本研究还强调了在研究睡眠与心理健康关系时，必须考虑多种混杂因素。例如，身体疾病、精神类药物的使用、生活方式和社会人口学特征等，这些因素可能对睡眠与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产生重要影响。因此，在进行相关研究时，应尽可能全面地调整这些因素，以提高研究结果的准确性。同时，本研究也指出，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的机制可能有所不同，因此需要进一步研究以明确它们对健康的不同影响。

本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样本的局限性。尽管我们使用了基于家庭的流行病学研究，但该研究主要针对香港地区的青少年群体，可能无法完全代表其他地区的情况。此外，研究中使用的睡眠测量方法是自我报告的，可能存在一定的主观偏差。因此，未来的研究可以考虑使用客观的睡眠监测设备，如可穿戴设备或睡眠实验室的数据，以提高研究的准确性。同时，研究还可以进一步探讨睡眠不足和睡眠过多与其他心理和社会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以更全面地理解它们对心理健康的影响。

最后，本研究的结果为未来的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它不仅揭示了睡眠不足与抑郁之间的显著关联，还指出睡眠过多可能不会直接导致不良心理健康结果。因此，在制定相关政策和干预措施时，应优先考虑睡眠不足的个体，并鼓励他们改善睡眠质量，以促进心理健康。同时，对于睡眠过多的个体，应关注其是否导致心理困扰，并在必要时采取干预措施。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更有效地识别和干预青少年群体中的心理健康风险，从而提高整体群体的健康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