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面临多重福利处罚的经历：对定性纵向数据的二次分析

《Journal of Youth Studies》：Young people’s experiences of multiple benefit sanctions: secondary analysis of qualitative longitudinal data

本文基于2013-2019年英国福利条件ality项目纵向数据，探讨青年群体应对多次福利制裁的情感与实践策略。研究发现青年多通过愤怒表达抗争，部分选择系统疏离以突破结构性惩罚。研究揭示福利制裁与工作福利体系的互动如何加剧青年边缘化，并论证二次质性分析在捕捉代际不平等影响中的方法论价值。

　　在当代社会政策研究中，福利条件性（welfare conditionality）已成为一个重要的议题，尤其在涉及年轻群体时，其影响更加复杂且深远。尽管近年来对青年研究的关注不断扩展，但关于福利条件性及其对年轻人的惩罚性影响的研究仍然相对有限。本文旨在通过分析英国福利条件性项目（Welfare Conditionality Project，简称WelCond）2013年至2019年的定性纵向数据，探讨年轻人对多次福利制裁经历的看法与反应。同时，本文还为定性数据的二次分析方法论提供了新的视角，展示了其潜在的机遇与挑战。

### 福利条件性与惩罚机制的演变

福利条件性指的是为了获得或维持社会福利支持，受助者必须遵守一系列行为规范。这种机制在发达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中越来越普遍，特别是在英国，它已经成为劳动力市场激活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2012年《福利改革法案》（Welfare Reform Act）实施以来，英国的福利制裁制度变得更加严格和具惩罚性。这一政策的推行，使得越来越多的失业者被纳入监管体系，要求他们积极寻找工作，同时对未能遵守条件的行为施加经济处罚。这种制度的设计，部分源于社会对“懒惰”和“道德沦丧”的担忧，尤其是对年轻男性群体的不信任。社会精英往往认为，年轻男性缺乏责任感和自我约束力，容易陷入不劳而获或从事反社会活动，因此需要通过严格的制度来加以控制和引导。

然而，这种惩罚性机制并非对所有群体都具有同等的影响。研究表明，年龄和性别在福利制裁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尤其是20至24岁的年轻人，他们被制裁的可能性是30至34岁群体的两倍。这种差异背后，反映了结构性不平等的存在，例如较高的失业率、有限的福利资格以及社会对年轻群体的负面刻板印象。这些因素共同作用，使得年轻群体在面对福利制裁时更加脆弱，也更容易受到系统性歧视和惩罚。

### 年轻人对福利制裁的反应

通过分析WelCond项目的数据，本文揭示了年轻人在面对多次福利制裁时所表现出的情感和行为反应。从定性数据来看，愤怒是这一群体最常见的反应之一。许多年轻受助者在被制裁后感到极大的挫败和不满，他们认为这些制裁是不公正的，甚至带有随意性。例如，Josh在被多次制裁后表示，他并不想继续与福利系统打交道，但他别无选择，因为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可以依赖。这种被迫的合规行为，反映了年轻人在面对系统性压力时所处的困境。

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年轻人选择完全脱离福利系统，转而寻找其他途径来获得生计。这种反应通常伴随着更深层次的愤怒和对制度的不信任。Liam在被多次制裁后，彻底放弃了与福利机构的互动，转而依靠自己的努力寻找工作。他将福利系统视为一种监控和控制的工具，认为其主要目的是制造混乱和迫使受助者接受惩罚。这种对系统的抵触情绪，表明一些年轻人已经对福利政策产生了强烈的负面认知，并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应对。

此外，本文还探讨了福利制裁对年轻人心理健康和生活质量的影响。数据显示，福利制裁不仅增加了年轻人的经济压力，还可能导致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对于那些无法获得正式收入支持的年轻受助者来说，制裁往往意味着他们必须依赖家庭或朋友的临时援助，甚至求助于食物银行等社会福利机构。这种经济上的依赖，使得他们在面对制裁时更加脆弱，也更容易陷入贫困和不稳定的生活状态。

### 福利制裁与社会结构的相互作用

福利制裁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惩罚，更是一种社会控制的手段。它通过设定行为规范，将年轻人置于一种持续的监督和压力之下，迫使他们适应系统的运作逻辑。这种控制机制，与传统的监狱制度存在某种相似性，即通过外部施加的规则和惩罚来规范个体行为。正如Wacquant所提出的“工作福利与监狱福利的结合”（the wedding of workfare and prisonfare）这一概念，福利制裁实际上是一种将社会边缘群体纳入监控体系的策略。这种策略在英国尤为明显，尤其是在针对年轻男性群体时，政策制定者往往将他们视为潜在的“问题群体”，需要通过严格的条件性政策来加以管理。

然而，这种控制机制并非总是有效的。相反，它常常导致年轻人对系统产生强烈的反感和抵触情绪。例如，Greg在多次被制裁后表示，他感到极度沮丧，甚至认为这种制度对他不公平。他提到，尽管自己已经尽力寻找工作，但仍然无法避免被制裁的命运。这种情绪不仅反映了年轻人对制度的不满，也揭示了他们在面对经济压力时所承受的心理负担。

### 福利制裁的长期影响

多次福利制裁对年轻人的影响是深远的。它不仅改变了他们对福利系统的看法，还可能影响他们未来的职业发展和社会融入。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制裁经历让他们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甚至开始质疑制度的公平性和合理性。这种情绪可能导致他们放弃对正式工作的追求，转而选择非正式或临时性的工作方式，以避免再次被制裁的风险。这种行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逃避，但实际上可能是对制度的一种反抗。

同时，福利制裁也可能对年轻人的社会关系产生影响。例如，Alina在被制裁后，与福利机构的关系变得紧张，她认为这些机构并不真正理解她的处境，甚至对她表示不满。这种负面情绪不仅影响了她的个人感受，还可能影响她与家人、朋友之间的互动。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福利制裁成为了一种社会排斥的象征，使他们感到自己被边缘化，无法融入主流社会。

### 福利制裁的性别与种族差异

本文还探讨了福利制裁在性别和种族上的差异。研究发现，年轻男性比年轻女性更容易受到福利制裁的影响。这种差异可能与社会对男性角色的期待有关，即男性被期望承担更多的责任和义务，因此更容易被视为“不合规”的对象。此外，年轻女性在面对福利制裁时，往往表现出不同的反应。她们可能更倾向于寻求支持和帮助，而不是直接表达愤怒。这种差异表明，福利制裁对不同性别群体的影响并不完全相同，因此需要进一步研究以理解其背后的机制。

种族因素也在福利制裁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例如，Alina作为一名波兰移民，她在被制裁后感到自己的身份被制度所忽视。她认为，福利机构并不理解她的处境，甚至对她的语言能力表示怀疑。这种感受反映了福利制裁对少数族裔群体的歧视性影响，也表明制度设计中存在的结构性不平等。

### 定性数据的二次分析方法论

本文还对定性数据的二次分析方法论进行了探讨。虽然二次分析在资源和时间上具有优势，但它也面临一些挑战。例如，由于原始研究并未专门针对年轻人进行采样，因此在分析时可能会忽略一些关键的变量，如年龄和性别对福利制裁的影响。此外，二次分析需要研究者具备高度的同理心和理解力，以便能够与数据建立真正的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依赖于数据本身，还依赖于研究者对社会背景和文化语境的理解。

为了克服这些挑战，本文采用了一种“再情境化”（recontextualisation）的方法，即在原始数据的基础上，重新构建研究问题和分析框架。这种方法使得研究者能够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数据，发现新的理论视角和研究方向。例如，通过分析年轻人的多次制裁经历，本文揭示了福利政策对个体行为和心理状态的深远影响，为未来的政策制定和干预措施提供了新的思路。

### 研究的局限与未来方向

尽管本文通过定性数据的二次分析，揭示了年轻人对福利制裁的复杂反应，但仍然存在一些局限。首先，原始研究并未专门针对年轻人进行采样，因此在分析时可能会遗漏一些关键的信息。其次，由于二次分析的特殊性，研究者无法与原始受访者建立直接的联系，这可能会影响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此外，年轻人对福利制裁的反应可能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家庭背景、教育水平、心理健康状况等，这些因素在本文中未能得到充分探讨。

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关注这些问题，特别是年轻女性和少数族裔群体在福利制裁中的具体经历。此外，研究者还可以探索福利制裁对年轻人长期职业发展和社会融入的影响，以及如何通过政策调整来减少其负面影响。这些研究不仅有助于理解福利制度对年轻人的复杂影响，也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

总之，本文通过分析年轻人对多次福利制裁的反应，揭示了福利条件性政策对这一群体的深远影响。同时，本文也对定性数据的二次分析方法论进行了探讨，为未来的政策研究和方法论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未来的研究需要进一步关注年轻人在福利制度中的具体处境，以及如何通过政策调整来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