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居家护理机器人使用意愿与个人信息共享观的对比研究：真实/潜在用户与开发者的视角

本研究针对日本老龄化社会护理人力短缺问题，探讨了居家护理机器人（home-care robots）的实际/潜在用户（老年人、家庭照护者、护理人员）与开发者群体在使用意愿及个人信息共享态度上的差异。通过大规模问卷调研（n=1205）与多变量回归分析，发现用户使用意愿受年龄、护理经历及社会贡献动机影响，而开发者更关注安全隐私保护；80%用户愿向医疗护理专业人员共享数据，但仅40-50%愿向企业提供。研究强调建立跨利益相关方协作生态系统对符合伦理的机器人开发至关重要，为老龄化社会的科技融合提供了关键实证依据。

　　

随着全球人口结构不可逆转地迈向老龄化，日本正面临尤为严峻的挑战。其65岁以上人口占比已达29.3%，预计到2040年，护理人员缺口将高达57万。在这一背景下，能够减轻护理负担、支持老年人自主生活的居家护理机器人（home-care robots）被寄予厚望。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许多被开发出的产品因未能真正契合护理现场的复杂需求而昙花一现，迅速退市。护理人员们也对引入机器人心存芥蒂，担忧其故障风险、会减少宝贵的人际互动，甚至可能因变更工作流程而增加额外负担。更重要的是，这些机器人需要收集用户的敏感个人信息，如生命体征、语音、位置等，如何在使用这些数据以改善服务与保护用户隐私尊严之间取得平衡，成为了一个棘手的伦理与实践难题。以往的研究多聚焦于用户对机器人的接受度，却鲜有关注那些创造这些机器人的开发者们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们是否愿意使用自己开发的产品？他们对数据隐私的看法又与用户有何不同？为了填补这一空白，一项发表在《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上的研究对日本的实际/潜在用户与机器人开发者进行了一次深入的“灵魂拷问”。

为了系统探究这一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大规模问卷调查。研究团队首先构建了一个融合技术接受模型（TAM）、技术接受与使用统一理论（UTAUT）及伦理原则的概念框架，据此设计了结构化问卷。问卷内容涵盖基本属性、对居家护理机器人的熟悉度、伦理容忍度、使用意愿及个人信息共享意愿等多个维度。调查于2022年10月至2023年1月间进行，通过线上（Microsoft Forms?）和纸质形式，向日本A县的六类用户群体（包括利用养老设施和居家护理服务的老年人、综合医院的住院/门诊患者及其家属、护理专业人员等）以及东京都市圈10家居家护理机器人开发企业的员工发放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1205份，其中用户组1122人，开发者组83人。数据分析采用了χ2检验、Fisher精确检验以及逐步多元回归分析等方法，以识别影响使用意愿的关键因素，并比较两组在个人信息共享态度上的差异。

3.1. 基本属性

用户组与开发者组在性别、年龄、衰弱状态、健忘对日常生活的干扰、因健忘引发事故的担忧以及长期护理保险参保经验等多个基本属性上均存在显著差异（p < 0.05）。开发者组以74.7%的男性和100%的64岁以下年轻人为主，且健康状况明显优于用户组。

3.2. 单变量分析：影响居家护理机器人使用意愿的因素

分析揭示了影响两组人群使用意愿的不同因素。在用户组中，女性比男性更愿意为家人使用机器人；年龄越低，为自己及家人使用机器人的意愿越强；拥有长期护理服务体验或参保资格则会显著降低使用意愿。对机器人新闻的兴趣、亲眼见过或使用过护理机器人、通过动漫对机器人有积极印象等因素，均能正向促进用户的使用意愿。在伦理容忍度方面，持开放态度、愿意为社会做贡献而参与研发、甚至愿意使用尚在研发阶段的机器人，都与更高的使用意愿显著相关。相比之下，开发者组的使用意愿主要受其对机器人新闻的关注度、亲眼见过机器人以及对安全和隐私保护的关切程度所影响。

3.3. 多元分析：影响居家护理机器人使用意愿的因素

多元回归分析进一步提炼出独立预测因子。对于用户而言，年龄增长和有长期护理服务经历是降低其为自己（β = -0.09）及为家人（β = -0.88）使用机器人意愿的负面因素。而对机器人新闻的兴趣、对使用机器人的开放态度（β = 0.54）、参与研发的贡献意愿（β = 0.07）以及使用处于研发阶段机器人的意愿（β = 0.15）则是强大的正向驱动因素。对于开发者，其个人属性不影响决策，驱动他们为自己使用机器人的核心因素是对技术的开放态度（β = 0.33）、对安全隐私的高度关切（β = 0.26）和使用研发中产品的意愿（β = 0.30）；在为家人做决策时，开放态度（β = 0.44）和安全隐私关切（β = 0.25）仍是主要考量。

3.4. 个人信息使用意愿

两组人群在允许谁使用机器人收集的个人信息上存在显著分歧（p < 0.05）。在几乎所有类型的信息（生命体征、语音、位置、二次信息）和用途（监测、研发）上，开发者都比用户更愿意共享数据。一个关键的发现是，约80%的用户表示愿意将信息提供给医疗护理专业人员用于研发，但只有40-50%的用户愿意将这些信息提供给机器人开发公司。这表明，用户对专业机构的信任度远高于对企业实体。

本研究通过对比用户与开发者视角，揭示了影响居家护理机器人采纳的复杂因素。研究发现，日本文化中通过动漫等媒介形成的对机器人的“开放”态度，是驱动用户使用意愿的最强因素，这使得他们对安全和隐私的担忧相对弱化。然而，开发者作为技术的创造者，则将安全与隐私保护视为重中之重。这种认知上的“错位”凸显了在机器人开发中融入用户中心设计（user-centered design）和共同设计（co-design）方法的极端重要性。研究还发现，“参与研发的意愿”是影响用户使用意愿的一个新因素，这在传统的技术接受模型（TAM）中并未被充分考量，表明为了成功实施，居家护理机器人的研发必须让最终用户深度参与其中。

在数据共享方面，用户对医疗专业人员的高度信任与对企业的相对不信任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警示开发公司，必须通过透明的数据保护措施和易于用户理解的技术沟通来积极构建信任，避免可爱的机器人设计（如源自动漫的元素）可能带来的“黑暗模式”（dark patterns），即利用情感联系使用户在未充分意识到风险的情况下同意共享数据。

综上所述，该研究强调，居家护理机器人的未来发展绝不能是开发者闭门造车的产物。它亟需构建一个囊括老年人、家庭、护理人员、专业医疗人士和企业在内的协作生态系统（collaborative ecosystem）。所有利益相关方必须围绕共同的伦理原则，尤其是在安全隐私保护与尊重用户自主权方面达成深刻共识并协调行动。唯有如此，科技才能真正赋能老龄化社会，让老年人有尊严地自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