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引发的自然资源冲突：加纳卡库姆国家公园的案例分析与治理路径

本研究针对加纳卡库姆国家公园(KNP)旅游开发引发的自然资源冲突问题，通过质性研究方法，结合挫折-攻击理论和相对剥夺理论，揭示了冲突的非暴力性、潜伏性及结构性特征。研究发现权力动态、资源分配不公、缺乏透明度及参与不足是主要诱因，涉及农民、土地所有者、青年群体及多个管理机构等多方行动者。研究成果为可持续旅游和社区参与式治理提供了关键政策依据，对缓解保护与发展矛盾具有重要实践意义。

　　

在加纳中央省的热带雨林深处，卡库姆国家公园（Kakum National Park, KNP）以其独特的树冠步道和丰富的生物多样性成为国际生态旅游的标志性目的地。这片375平方公里的保护区不仅是非洲仅存的三处树冠步道所在地之一，还栖息着黛安娜猴、非洲象等珍稀物种。然而，在这片自然瑰宝的边缘，当地社区与保护区管理之间长期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随着旅游业的快速发展，资源利用、利益分配和社区参与等问题逐渐凸显，形成了一系列潜伏而复杂的冲突。

这些冲突并非偶然现象，而是全球自然保护地与周边社区关系紧张的一个缩影。在加纳，旅游业已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贡献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5%（2019年数据），但旅游发展带来的利益分配不均问题也日益严重。当地居民虽然期待通过旅游开发改善生计，却常常发现自己被排除在决策过程之外，甚至因保护区的设立而失去了传统的资源利用权利。这种状况导致社区居民产生强烈的相对剥夺感（Relative Deprivation），并通过非暴力但持续的方式表达不满，如请愿、示威和设置路障等。

为了深入理解这一现象，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针对卡库姆国家公园旅游引发的自然资源冲突的专题研究。该研究采用解释性研究哲学和质性案例研究方法，通过对公园周边五个社区（Abrafo、Nbem、Nfuom、Abeka Nkwanta和Antwikwa）的深入访谈、焦点小组讨论和参与式观察，系统分析了冲突的性质、原因和行动者。研究特别运用了挫折-攻击理论（Frustration-Aggression Theory）和相对剥夺理论（Relative Deprivation Theory）作为分析框架，从社会心理学角度解读冲突形成的深层机制。

研究发现，卡库姆国家公园的冲突主要表现为非暴力、潜伏性和问题导向性特征。虽然冲突不常爆发，但一旦发生，多与项目管理承诺未兑现、资源分配不公或参与机制缺失相关。这些冲突的深层原因可归纳为六个方面：权力动态不均衡、透明度缺乏、社区参与不足、承诺未履行、生计资源被剥夺以及资源分配不均。特别是在资源分配方面，不同社区之间存在明显差异，一些社区（如Abrafo）因拥有更有影响力的传统领袖而获得更多项目资源，这加剧了社区间的相对剥夺感。

研究还识别了冲突中的三类关键行动者：个体行动者（包括农民、土地所有者）、群体行动者（如青年组织、社区成员）和制度行动者（如加纳遗产保护信托GHCT、社区咨询委员会CAC、区议会、林业委员会等）。这些行动者各自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和立场，彼此之间的互动和博弈构成了冲突的动态演化过程。例如，青年群体因在决策机构中缺乏代表而经常采取激进行动，而传统权威则往往起到调解和压制冲突的双重作用。

该研究发表在《Environmental Challenges》期刊上，不仅为理解保护地与社区冲突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也为实践中的冲突治理提出了具体建议。研究强调，要实现旅游与保护的可持续发展，必须建立更加公平透明的资源分配机制，确保社区真正参与决策过程，并通过有效的冲突解决机制化解累积的社会矛盾。

在研究方法上，作者主要采用了三种关键技术：首先通过目的性抽样选取了5个典型社区和7类利益相关方（包括公园管理者、GHCT、巡护员、区官员、传统权威、农民和青年代表）；其次运用半结构化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FGD）收集质性数据，并使用NVivo 12软件进行主题分析；最后通过参与式观察记录冲突表现和干预措施，确保数据的三角验证。所有访谈均采用英语或Fante语进行，并在达到理论饱和时停止数据收集。

研究结果部分通过多个维度展示了发现：

在冲突性质方面，研究发现卡库姆的冲突表现为非暴力形态，主要通过请愿、示威等方式表达，但潜藏着社会经济不平等和边缘化等结构性问题。冲突发生频率不高但持续时间较长，反映出制度性回应不足和社区挫折感的累积。

冲突原因方面，权力动态不均衡导致社区获取资源能力差异巨大，一些社区领袖能够为社区争取更多项目，而其他社区则因领导力薄弱而处于劣势。资源分配不均表现为基础设施项目（如学校、厕所、ICT实验室）在不同社区间的明显差异，引发社区间的相对剥夺感。透明度缺乏体现在公园管理方未充分公开财务信息，社区居民自行估算旅游收入并提出诉求，但管理方强调收入不足且需投入维护，无法满足社区期待。承诺未履行主要指区议会等机构未按约定提供项目配套资源，导致项目停滞和信任危机。参与不足特别体现在青年群体在社区咨询委员会（CAC）中缺乏代表，无法在决策中表达诉求。生计资源剥夺则表现为土地所有者被禁止采伐自家土地上的树木，导致传统生计方式受阻。

在行动者分析中，个体行动者包括农民和土地所有者，他们因资源使用限制与管理方直接对抗；群体行动者以青年和社区为代表，通过组织化行动（如计划设置路障）表达诉求，但常被传统权威制止；制度行动者包括GHCT、CAC、区议会等机构，其职责交叉和协作失败加剧了冲突，而警察等外部机构有时也被卷入。

研究结论指出，卡库姆国家公园的冲突虽未表现为公开暴力，但根植于长期的结构性和治理性不平等。这些冲突不仅涉及资源分配，更反映了保护与发展、传统与现代治理模式之间的深层矛盾。制度碎片化和权责重叠问题进一步削弱了治理效能，而权力不对称（尤其是传统酋长制与政治庇护的结合）加剧了社区排斥和资源竞争。

讨论部分强调，缺乏持续的参与机制（特别是青年声音的缺失）和社区代表性问题破坏了协同管理和包容性决策。鉴于加纳可持续旅游和自然资源治理依赖于社区支持和管理，这些冲突若得不到解决，可能威胁卡库姆国家公园的生态完整性，削弱社区对保护工作的支持，并最终危及加纳旅游驱动型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

该研究的实践意义在于为自然保护地的冲突治理提供了可操作的解决方案：首先建议建立包容性治理框架，让所有利益相关方参与规划、决策和实施；其次要求制定透明公平的资源分配和利益共享机制，优先考虑受公园运营直接影响的社区；最后提出应加强各方冲突管理能力建设，通过对话与合作文化化解分歧。这些措施不仅适用于卡库姆国家公园，也可为全球面临类似挑战的保护地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