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支持在残疾状态与老年人抑郁关系中的调节作用：基于社交活动中介效应的实证研究

本研究针对中国老龄化社会背景下老年人抑郁问题，通过构建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探讨残疾状态对抑郁的影响机制。研究发现社交活动在残疾与抑郁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占比13.29%），社区支持显著调节社交活动与抑郁的关系（B=-0.006）。研究为开发针对性的社区心理干预提供了实证依据，对推进健康老龄化战略具有重要实践意义。

　　

随着医学进步和人类寿命延长，人口老龄化已成为全球共同面临的挑战。世界卫生组织预测，到本世纪中叶，全球60岁以上老年人口将达到21亿，其中80岁以上高龄老人达4.26亿。中国作为人口大国，老年人口规模位居世界前列——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底，我国65岁以上人口占比已达14.9%，总数超过2.09亿人，标志着我国已进入重度老龄化社会。

在这一背景下，老年人的健康问题日益凸显。不仅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和物质保障受到社会关注，这个群体的精神心理状况也逐渐引起重视。抑郁作为评估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近年来在老年人群中的患病率显著上升。研究表明，2019年中国老年人抑郁患病率达25.5%，较十年前上升约3个百分点。抑郁可能导致认知功能障碍、身体机能下降、痴呆甚至自杀，对患者的身心造成巨大伤害，也不利于社会的积极发展。老年人抑郁已成为亟待解决的重要公共卫生问题。

影响老年抑郁的风险因素主要包括生理、心理和社会三个维度。在生理层面，研究发现患有2型糖尿病、阿尔茨海默病和脑血管疾病等常见老年病的老年人更容易出现抑郁；与年龄相关的生理变化包括睡眠质量下降和行动受限也会增加抑郁风险。特别值得注意的是，AI Y T的研究表明，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动能力（IADL）下降会显著增加老年人抑郁风险。在社会心理层面，退休后职业角色的突然转变和社会孤立可能使老年人产生焦虑、空虚和无助感，进而发展为抑郁障碍。证据显示，退休社会孤立人群的抑郁风险高于非孤立人群。社会参与能够增强自我认同和社会参与感，有效改善负面情绪状态。Joan在西班牙开展的关于社交网络对孤独和抑郁影响的研究证实，增强社会互动可以降低老年人抑郁可能性。Sun的研究也证实了社交活动在缓解抑郁症状和维护心理健康方面的突出作用。

残疾作为老年人群中的高发问题，对老年人的生活状况和身心健康产生显著影响。由于残疾老人行动能力受限，他们可能因为外出不便和在意他人看法而减少社交机会，呈现社会孤立状态。加之需要独自面对残疾带来的身体疾病以及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更容易诱发残疾老人的抑郁情绪。参与社交活动能够转移人们对残疾本身的注意力，缓解孤独感和空虚感，有利于残疾老人心理健康的维护。Simone也发现功能限制会影响活动参与，这意味着社交活动在功能限制与心理健康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退休后的生活环境主要由家庭和社区构成。来自这些系统的充足物质和情感支持可以减轻残疾相关不良事件带来的心理影响。Cohen和Wills的缓冲效应模型认为，社会支持能够减少压力经历对健康的负面影响。作为社会支持的关键组成部分，代际支持和社区支持表现出不同的影响：稳定积极的代际关系显著降低抑郁风险。然而，对于空巢老人来说，可能没有稳定积极的代际关系，这时社区的作用就变得非常重要。一项队列研究证实，加强社区基础设施投资能有效降低中低收入中老年人群的抑郁发生率。当代中国养老模式强调通过文化活动满足心理社会需求，Yang通过量化研究验证了社区心理支持服务对心理健康结果的显著积极影响。

与健康老人相比，功能残疾的老年人既面临社交可及性降低，又遭遇社会参与方面的更大挑战。社区支持可以部分减轻残疾引发的连锁效应，从而降低抑郁风险。这表明社区支持在功能残疾与老年人抑郁关系中起调节作用。

当前研究多关注单一因素对抑郁的影响，需要进一步研究中介和调节变量以深入了解其作用路径。本研究利用"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CLHLS）"最新数据，通过建立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模型，探讨残疾程度、不同类型社交活动、社区支持与老年人抑郁的关系，分析社交活动是否起中介变量作用以及社区支持是否对中介作用产生调节效应，旨在进一步探索社交活动和社区支持在残疾与老年人抑郁关系中的作用，为制定老年人抑郁干预措施提供参考依据，更好地推进应对老龄化战略行动。

研究人员采用CLHLS 2017-2018年最新跟踪调查数据，对15,874名65岁及以上老年人进行横断面调查。经过严格筛选，最终11,675名老年人纳入研究。研究使用CESD-10量表评估抑郁症状（得分≥12分定义为抑郁），采用Katz指数量表评估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DL）并将残疾程度分为无障碍（0项需帮助）、轻度残疾（1-2项）、中度残疾（3-4项）和重度残疾（5-6项）。社交活动分为简单社交互动、认知参与活动、体育锻炼活动和有组织团体活动四类。社区支持包括心理社会支持服务、日常生活协助、医疗保健服务和法律赋能服务四大类。使用SPSS 26.0软件和Hayes开发的PROCESS v4.1宏程序，采用Bootstrap方法（5,000次重抽样）构建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进行分析。

基本人口特征与抑郁症状的关系

研究纳入的11,675名老年人中，男性5,462人（46.8%），女性6,213人（53.2%）。总样本平均年龄83.75岁，有抑郁症状老年人平均年龄85.39岁，无抑郁症状老年人平均年龄83.47岁。农村人口8,299人，占71.2%；城镇人口3,365人，占28.8%。与家人同住的比例为79.9%，独居占16.8%，仅3.3%选择机构居住。研究发现，年龄、性别、户口类型和居住状况均与老年人抑郁症状显著相关（P<0.001）。

残疾状态与抑郁症状的关系

随着残疾程度增加，老年人抑郁症状比例显著上升（χ2=163.371, P<0.001），表明残疾状态与抑郁症状存在显著正相关，假设1得到验证。

社交活动与抑郁症状的关系

参与"健身锻炼"类社交活动显著降低老年人抑郁比例（χ2=9.103, P<0.05）。参与"简单互动"、"智力参与"或"有组织团体"社交活动的老年人抑郁率显著更低（χ2=57.061, P<0.001；χ2=47.673, P<0.001；χ2=37.457, P<0.001）。总体而言，参与社交活动显著降低患抑郁可能性，假设2得到证实。

社区支持与抑郁症状的关系

获得"日常照料服务"、"精神慰藉服务"和"法律援助服务"的老年人抑郁率显著低于未获得这些服务者（χ2=19.782, P<0.001；χ2=6.573, P<0.05；χ2=6.154, P<0.05），假设3部分得到证实。社区提供"健康保健服务"也能一定程度降低老年人抑郁比例，但差异不显著。

社交活动的中介效应分析

线性回归显示残疾程度对社交活动有显著负向影响（B=-2.266, P<0.001）。中介分析表明，残疾通过社交活动影响抑郁症状的间接效应为0.055，占总效应的13.29%。Bootstrap 95%置信区间为[0.033, 0.078]，表明中介效应 statistically significant，假设4得到验证。控制中介变量后，残疾对抑郁的直接效应仍然显著（Bootstrap 95% CI[0.280, 0.437]），表明社交活动是不完全中介变量，存在其他中介变量待探索。

社区支持的调节效应分析

Model 14分析显示社区支持仅调节中介模型的后半路径（Bootstrap 95% CI[-0.014, -0.001]），即调节社交活动与抑郁症状之间的关系，而不影响残疾与社交活动的关系，假设5部分得到验证。简单斜率图显示：（1）在相同社交活动水平下，社区支持水平越高，老年人抑郁症状越低；（2）抑郁症状随社交活动增加而减少，呈反向关系，且在不同社区支持水平下趋势一致；（3）高社区支持水平的线性斜率低于低社区支持水平，表明在高社区支持条件下，社交活动对抑郁症状的影响弱于低社区支持条件。

本研究揭示了残疾程度增加会显著提高老年人抑郁风险的重要现象。随着残疾程度加重，老年人身体功能逐渐恶化，工作能力下降甚至完全丧失，身体疼痛和功能限制加重心理负担，容易产生抑郁情绪。

研究发现社交活动在残疾与抑郁关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占总效应的13.29%。这一发现与Zheng和Milaneschi的研究结果一致。先前研究也发现与朋友家人的互动、社会支持和婚姻质量在残疾与心理健康关系中也存在部分中介作用。残疾可能还通过其他中介变量影响抑郁症状，需要进一步探索残疾与抑郁之间的其他中介变量，以便更深入清晰地理解残疾程度与抑郁症状关系的机制。

社交活动和社区支持都有助于降低抑郁发生可能性。通过参与社交活动，老年人可以承担多样化的社会角色，增强自我认同和社会参与感，减轻负面情绪状态。本研究发现所有形式的社交活动都能显著降低老年人抑郁可能性，与Li的研究一致。大量国内外研究证明了社区和家庭支持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实质性影响。Chen发现基本社区照料服务（如日常生活协助）对心理健康的积极影响比心理社会服务（如情感咨询和邻里纠纷调解）更为明显。我们的研究进一步表明，健康保健服务、精神慰藉服务、日常照料服务和法律援助服务都能显著降低老年人抑郁风险。

社区支持调节了社交活动在残疾与抑郁关系中的中介效应。社区支持和代际支持是社会支持系统的关键组成部分。Zheng发现当代际支持有限时，休闲活动在残疾与抑郁间的中介效应更为明显。基于这一发现，本研究重点关注社区支持的调节作用。与Zheng的结果一致，我们的分析表明社区支持通过调节社交活动与抑郁症状间的关系来影响中介效应。这表明，对于社区支持水平较低的老年人，增加社交活动参与可能特别有效地减少抑郁症状。

基于研究结果，我们提出以下建议：发展整合型居家养老模式，整合照料资源，建立专门的社区养老服务中心，协调多个服务提供方；根据残疾程度提供差异化、个性化养老服务；开发智能社会支持平台，满足老年人多维需求，集成日常生活协助、社交互动和心理社会支持功能；建立结合立法规范与动态监督的政策保障机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中增加特殊条款，明确社区养老服务责任主体及其权利义务。

本研究仍存在一些局限性。首先，社交活动和社区支持缺乏标准化定义和统一评估标准。尽管本研究基于现有文献采用了评分方法，但使用非标准化测量量表可能限制研究结果的可比性和可重复性。此外，未经验证的评估框架可能无法捕捉社会支持和参与活动的多维特征，可能影响构念效度。未来研究应专注于开发和验证具有 established reliability and validity 的标准化评估工具。另一个局限性涉及模型的解释力，相对较低的确定系数（R2=0.135）反映了有限解释能力。这一结果可能归因于当前模型未纳入的外部变量——这些变量可能显著影响所研究的关系，但由于理论范围限制或数据可及性问题而被排除。此外，可能存在未观察到的混杂变量，可能影响结果变量、中介变量和自变量，从而给结果带来偏差。

总之，本研究表明残疾程度增加会提高老年人抑郁风险，老年人积极参与社交活动能有效降低抑郁水平，社区支持通过调节社交活动与抑郁的关系来降低抑郁水平。社交活动是残疾与抑郁间的部分中介变量，表明还存在其他待探索的中介变量。本研究主要探讨了个体层面社交活动的作用，而家庭支持密度和社区资源可及性在残疾与抑郁关系中的潜在中介效应仍有待研究。除社会因素外，未来研究还应考察生理因素（如细胞因子水平）和心理因素（如自我感知）在残疾-抑郁关系中的作用。这些研究将有助于更全面理解残疾老年人抑郁症状的发生机制，不仅为改善该人群心理健康结果提供理论见解，还将进一步推动积极老龄化倡议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