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利亚地区的赭石：基于光谱技术的特性分析与解读综述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Reports》：Ochre for the Iberians. A review on characterisation and interpretation through spectroscopic techniques

伊比利亚人铁器时代红颜料ochre的考古化学分析，探讨其成分、应用及光谱技术的研究方法，揭示红颜料在文化象征与身份构建中的核心作用。

　　在地中海地区的铁器时代，伊比利亚人（Iberians）是伊比利亚半岛和西地中海最重要的民族之一。他们的社会结构、政治制度以及经济体系呈现出高度的复杂性，而这种复杂性也体现在他们的物质文化与审美风格之中。色彩，尤其是红色，以及用于描绘的颜料——赭石（ochre），在他们的文化中占据了显著的地位。本文从考古计量学的角度出发，回顾并更新了我们对伊比利亚人使用赭石颜料及其意义的理解，包括其成分、应用对象以及通过光谱分析技术进行的分析研究方法。

伊比利亚文化指的是生活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一系列铁器时代人群，时间跨度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1世纪。这一文化主要分布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地中海沿岸，从法国的鲁西永（Roussillon）到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Andalusia）地区。伊比利亚文化的影响力不仅限于伊比利亚半岛，还波及到了法国的西部朗格多克（Languedoc）地区的原住民社区。在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3世纪，伊比利亚文化达到了其鼎盛时期。然而，随着罗马帝国对伊比利亚半岛的征服，特别是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之后，伊比利亚人经历了一个逐渐被罗马化的进程，最终在公元前1世纪结束。因此，理解西地中海的早期历史，不能忽视伊比利亚人的存在及其在公元前第一千纪后半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动态中的作用。

伊比利亚人并非一个统一的国家或单一的政治实体，而是一个多元化的民族。他们的社会结构由多个具有共同文化特征的政治单位组成，同时又保留了各自区域和地方的特色。这种多样性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世纪，当时这一文化在不同地区形成，其基础是多样的人口结构。在西北地区，伊比利亚人的根源可以追溯到晚期青铜时代的瓮葬传统，而在南部地区，则与塔特西斯（Tartessian）的东方化文化有关。此外，伊比利亚文化的发展也离不开腓尼基人和希腊人从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6世纪的强烈文化与经济影响，以及后来迦太基人和罗马人从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前1世纪的影响。这些外部因素在伊比利亚文化的演变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伊比利亚人共享的特征之一是他们对知识和技术的吸收与创新。这些创新包括轮制陶器、铁器冶炼、书写系统、天文观测以及以谷物和畜牧业为基础的经济模式。这些技术不仅丰富了他们的物质生活，也推动了社会结构的复杂化。此外，伊比利亚人还采用了一种基于客户关系的社会治理模式，这种模式通过一系列在城乡神庙中进行的仪式来实现。这些仪式包括火葬仪式，通常会随葬异域陶器和武器作为陪葬品，以及以“oppidum”为代表的聚居形式。在伊比利亚文化中，“oppidum”指的是大型聚居地，通常占地5到10公顷，但某些地区可能超过50公顷。这些聚居地多位于高地，周围设有石制和泥砖构筑的防御工事，并配有大型方形塔楼。它们内部呈现出一定的城市布局，包括居住区、生产区和仪式活动区，同时也会建设神庙和公共空间。这些“oppidum”不仅是地域控制体系的核心，也被认为是政治和经济中心，从这些中心可以控制农村环境。

伊比利亚人的政治与社会结构围绕着一个层级体系展开，包括国王、贵族和农民战士。农民战士通过客户关系制度与城镇统治者的王室联系在一起，使他们能够居住在“oppidum”中，获得土地使用权，并参与国王的军队。这种社会结构不仅体现了伊比利亚人对权力的组织方式，也反映了他们在社会中的分工与合作。

伊比利亚人丰富的物质文化与象征性表达也体现在他们的装饰艺术中。这些装饰不仅是视觉上的呈现，更是他们信仰体系的表达，存在于城镇、神庙和墓葬之中，并体现在他们的神话中，包括英雄与神祇的故事。这些装饰提供了对伊比利亚社会意识形态复杂性的深刻理解。

陶器是伊比利亚人表达身份的最典型媒介之一。从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7世纪，伊比利亚人使用的是手工制作的本地陶器，表面有红色、黄色和黑色的烧制后装饰，并受到腓尼基文化的地中海影响。随着技术的发展，伊比利亚人开始采用轮制陶器，并使用氧化烧制的方式，使得红色成为主导的色彩，有时还会与黑色结合使用。装饰图案多为几何形状，如带状、线条和半圆形，但在后来的时期，出现了带有压印装饰的器物。在穆尔西亚和南部加泰罗尼亚地区，还出现了花卉和人物图案的装饰。

除了陶器，石雕也是伊比利亚人装饰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石雕被认为是表达神祇、传达宗教思想和讲述英雄与贵族事迹的最佳媒介。在这一类别中，有一些最具代表性的伊比利亚文化图标。过去，石雕往往被认为仅仅是雕刻的石制品，但随着非破坏性化学分析技术的发展以及高分辨率数字摄影的应用，人们开始发现这些石雕上广泛使用了多色的绘画装饰。目前的研究数据表明，伊比利亚石雕的装饰中至少包含了九种颜色：黑色、白色、红色、蓝色、棕色、粉红色、黄色、绿色和紫色。其中，红色以不同色调出现，主要来源于含有氧化铁或氧化羟基铁的土壤，如赤铁矿（Fe?O?）和针铁矿（FeOOH）。

伊比利亚人还经常在居住建筑、墓葬和仪式区域进行装饰。在许多建筑中，特别是墓葬陶罐、长凳、墙壁和地面，红色是最常见的装饰色彩。黑色和白色也经常被使用。虽然考古研究已经表明或推测了这种装饰的存在，但直到最近，对这些装饰进行考古计量学分析以及对颜料中所含的显色物质进行鉴定的频率仍然较低，这一点将在下文进一步探讨。

在某些情况下，伊比利亚人使用的原始颜料材料已经被发现。例如，在穆拉地区的埃尔西加莱霍墓葬（El Cigarralejo necropolis）的第59号墓中，出土了三只陶碗，其中含有铜碳酸盐（如孔雀石或蓝色铜矿）、氧化铁（如铅红或威尼斯红）以及铅碳酸盐（如白铅）或铅氧化物（如铅丹）的痕迹。这些材料能够提供蓝色、红色和白色的色彩。此外，在埃尔切地区的拉阿尔库迪亚遗址中，也发现了一种颜料球。其中蓝色的球被认为是埃及蓝，而红色的球则可能含有赤铁矿和针铁矿。

基于上述历史背景和考古发现，伊比利亚文化中的色彩使用和颜料应用一直是考古研究的重点。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伊比利亚考古学大学研究机构（位于西班牙哈恩大学）的化学分析实验室启动了一个基于光谱分析的考古计量学研究项目，旨在识别伊比利亚人使用的色彩成分、用途及其文化意义。这一研究项目为理解伊比利亚人如何通过色彩和颜料来构建其身份和意识形态提供了重要的基础。

在对赭石颜料的分析方法上，伊比利亚人使用的早期化学分析工作始于20世纪初，针对具有红色装饰的陶器样本进行。然而，这些早期研究的方法并未被记录和发表，因此直到1954年，才出现了第一项关于伊比利亚红色陶器装饰成分的分析，再次对Fontscaldes陶器样本进行研究，提出使用定性光谱分析方法。尽管这些研究取得了初步成果，但其方法和结论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自20世纪70年代起，随着考古计量学研究的深入，更多关于赭石颜料成分的分析方法得到了发展。这些方法不仅提高了研究的准确性，也增强了对颜料来源和使用方式的理解。在这些研究中，使用了多种分析技术，包括便携式MRS和EDXRF设备。这些设备能够对颜料的化学成分进行非破坏性分析，从而为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数据支持。

在伊比利亚陶器装饰中，赭石颜料的应用尤为显著。从20世纪初的初步研究到后来的进一步分析，研究者逐步揭示了伊比利亚人如何通过赭石来构建其独特的审美风格。在这些研究中，早期提出的成分，如铅红和氧化铁，后来被证明是错误的，正确的成分是赤铁矿。这一发现表明，伊比利亚人对颜料的选择和使用具有高度的精确性，同时也反映出他们在物质文化中的创新。

在其他装饰材料中，如居住建筑和墓葬的表面装饰，赭石颜料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些装饰不仅丰富了建筑的视觉效果，也传达了更深层次的文化信息。尽管考古研究已经确认了这些装饰的存在，但对其中所含颜料成分的分析仍然较少，直到近年来才有所突破。

在石雕装饰中，赭石颜料的应用也得到了进一步确认。研究者通过多种分析方法，发现了这些石雕上广泛使用了赭石颜料，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使用了其他颜料。这些发现表明，伊比利亚人在装饰艺术中不仅依赖赭石，还采用了多种色彩来表达其文化内涵。

总的来说，伊比利亚文化的色彩使用和颜料应用不仅反映了他们的审美风格，也揭示了其社会结构和文化动态。通过考古计量学的研究，特别是光谱分析技术的应用，我们得以更深入地理解伊比利亚人如何通过色彩和颜料来构建其身份和意识形态。这些研究不仅为理解伊比利亚文化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也为进一步探索其他古代文明的色彩使用奠定了基础。